前方,海天交界处,以夜摩天的永夜天空为背景,也有数道绚丽至极的“极光”铺开,元气震荡,绵绵不断。
一个人心理上的进步,确实可能带来惊人的结果。
他吃了一惊,凝眸看时,正看到一道贯空长虹,自数里之外后发先至,在鸟光处一绞,半空中血雨纷飞,那个半桶水被一分两断,摔下地去,死得惨不堪言。
看那身姿,似乎是位女修,在渐密的风雪中,嫋嫋行来,颇有风姿。李殉不免有些小小的期待。
李珣目光一扫,确认周围相对还算安全,这才蹲下身来,检查毁损的禁制。
他从未见过一位女性,尤其是天芷上人这样美丽的女性,笑得如此恣意,甚至乎放肆。
乌光中隐有血丝,显然此人所御之法器,必然沾染了精魂血魄,以通玄界极忌讳的禁法炼制。掠过去时,破空声隐如万鬼嚎哭,凄厉刺耳,真是最最典型的邪修风范。
他顿了顿,又道:“但有一点,你要特别注意。流动哨除了维护禁制之外,也有遇敌示警的任务,如今局势糜烂,要想将所有人都挡在海外,已不可能。
这样当然比那种象征意义上的阻挡实际许多,也相当明智。
听得天芷上人并没有因为他这狠辣失度的一招而不快,李珣在逊谢之余,也暂时放下心来。
正想着,他已迈入明心剑宗的“防区”。
没有任何徵兆,李珣回剑斜斩。
便在此时,参星盘上玄光一闪,主事仙师不幸言中。
只是,那仙师在听到他的名号之后,眼中的闪光,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接下来,那仙师热情的招呼,李珣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有些过了,他自嘲一笑,也不准备按此人的意思,去城西休息,而是直奔宗门所负责的地段。
天行健宗?李珣微微一怔,不自主瞥了她一眼,看刚才那手御剑术的路数,此女修为当不在顾颦儿之下,天行健何时又出了个这样的女性高手,而且这路数……
李殉眯起眼睛,看着那一个逐渐接近的人影。
庄楚这个名字,已经列入了他的危险名单之中。
虽说如此,李珣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
明松摇摇头,叹气道:“这点我们也都知道,只是最近,不夜城即将有变,各宗也是顺应形势罢了。”
李珣咧咧嘴,放在剑柄上的手也拿了下来。
这血迹让李珣从女色的昏昏然中完全清醒过来。
在李珣再三确认自己话中没有什么不妥的时候,天芷上人轻轻吁出一口气,在越发敏感的李珣看来,这吁气中的意味儿,也是复杂深刻,难以辨识。
从笑声里,李珣听得出,她是真的欢喜、轻松、如释重负,或者,还有几分尖刻的嘲弄!
越是接近海边,他越能感受到极地的混乱不堪。
所以,这些地带布下的,多数还是像他现在所见的这般,以示警、探测为主的小禁制。
“参星盘”所指的地点,是禁制需要维护的地方,李珣到达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只是地面上残留的痕迹,表明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
这话与清溟的吩咐倒也是差相彷佛,李珣自然应了,但很快就皱眉道:“三师叔,都说阎王好办,小鬼难缠。弟子来此一路上,见了不知多少场—混战,如此这般,极地乱局恐怕永无止息之日……”
而此刻,远从西南而来的飞魂敕令终于到来。
李珣对应付这类人也有经验,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回应道:“弟子奉命前来极地,听候调遣,庄客卿可有……”
此时,看光线折射的角度,显然光壁已呈弧形,应当是将以不夜城为中心的大面积土地半拢起来,挡住夜摩天人马从正面经过的通路。
由于是在野外,天芷一身装扮以俐落清爽为主。头上只挽了一个简单的髻,绸缎般的青丝披在肩后,她身披的织绵长袍颜色素淡,中间又以金丝玉带轻系,又显雍容大方,只是由于她半跪在地上,这件精致袍子不免沾上雪泥,而李珣垂下的目光,也看到了上面沾染了数点血迹,在银白的底色下,显得分外刺眼。
本来这些散修、妖魔,都是自扫门前雪的主儿,修道多年,心中也自有一番顺应时势的法则。
即便如此,当天芷上人听到牛力士反覆嚎叫的词句,以及其死法时,李珣看得清楚,她的情绪似是冲破了什么桎梏,萧然肃杀之气猛然透体而出。
直到这时,李珣才想明白,主事仙师与他初见时,那笑容由何而来。
这广及千里的临海荒滩,平平望去,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直可望见海天交界之处。
“传言中,你与幽魂噬影宗的百鬼道人,经常交手?”
幸亏他警醒得早,及时将自己放在暗处,否则,他是绝不会知道,在雷喙鹰满怀诚意的邀请之后,魅魔宗竟然还会派探子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李珣才明白洛南川当日所说“形势很糟”的出处。
只是,天芷上人怎么说也是一派宗主的身分,和低辈弟子开这种“玩笑”,不太合适吧。
天芷上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大笑给李珣带来的困扰,就是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看着一条条气机落入预定轨道,李珣似乎也蹲得久了,稍稍动了一下身子,便在此刻,电光闪过,外界的大气似乎也给惊了一下,慢了半怕才响起嘶哑的破空啸音,还有沉沉的长剑出鞘声响。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乱斗全部都是散修之间的冲突,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散修盟会内部的冲突。
李珣看得哑然失笑,若说修炼魔功邪法像韦不凡、罗摩什之类,也就罢了,连这种半桶水也出来混,岂不就是取死之道?
所以,百鬼消失了。
触目所及,剑光流火更是时时映现,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横亘万里的法宝的功用。
一别数年,她身姿如故,依然美得令人眩目。
缺乏了向外扩张、发泄的管道,这些矛盾便不免逐一暴露出来──更通过不久前牛力士的事端,整个爆发。
少不得,他就要为天下除此妖孽,给自己长长名声。
“看起来,自己的形象在各宗之间,已经定型了。”
李珣本想再问,但看明松没有深讲的意思,只好将一肚子疑问暂时按下,问起其他的问题来。
李珣眉头一跳,也不再多言,应了一声,便直向北边飞去了。
在这刹那,她似乎在享受着海面上呼啸而来的,尚带着海腥与血腥的风,这风吹去了一切加之于身上的重负压力,使她无比的恬静、从容。
如果李珣有心,自然就可以利用种种手段,将这几个已经入瓮而不自知的修士,引入布设已好的陷阱,一举功成。
但李珣搭眼便看到,这位三师叔的外袍,怕是又有段时间没有清洗了,皱巴巴的极是古怪难看。
然而,爆发的冲击却还打不破由十执议、通言堂、四方接引所凝成的坚韧外壳,眼下便形成了这么一幅奇特的光景。
在邪宗,你喜怒无常,那叫高深莫测,但在正派,便是心思诡诈的代名词了。
这一掌却切了个空。
李珣垂下的脸面微微一抽,紧接着便听到这位美人儿城主轻轻的赞语:“这才是实打实的交战技巧,很有当年明玑的风采,看来,她把你教得不错啊!”
这已经是他进入极昼圈来,所见的第七起拼杀了。
明松外貌堂堂,凤目长眉,三缯长须,也是道骨仙风。
弧线前端的直线长度,大约就是两千余里,这样,便减小了受力面,增加了纵深。
李珣便很奇怪:“以天芷上人的性格,怎会如此?”
李珣感觉自己的口中一片说不明白的涩意,但这种时候,他只能苦笑。
正想着,远方便现出一个人来。
“原则上……嘿,也就是看心情好与不好了!”
只因为流动哨的工作,除了要求修士在禁法上有一定造诣之外,还要修士心思灵动,知道进退。
坦然受礼之后,明松扶起李珣,笑道:“你来了就好,如今这极地局势越发难办,单人独力,是抵不住对面万马千军,也只有回玄宗的道友,以及珣儿你这样的禁法高手,才最有效用。”
倒不是说这是个丑女,只是这面目也太平凡了些。五官只是堪称清秀,却也因为常年板着面孔,而在唇角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略显古板冷漠,看着李珣的眼神,也是冷淡得很。
“当初那头疯牛就是这里撞过来的,你可以看看,好大一个口子,杀进来百十人绝没问题!听说,当时跟来的,至少有上千人,甚至连古音也追过来了,把不夜城搅得大乱。
这样的散修盟会,已不像是有规章的组织,更像一个土匪窝!
李珣才帮着明松砍翻了两个散修与一个小妖,便被他赶回不夜城去,到主事仙师处,领了流动哨所必须的几件法器。
李珣听了,也陪他一起苦笑。
他正值心神高度集中之时,对一切异象,都有一种几无道理可言的直觉戚应。
至此,李珣更真切地感觉到,在极地,诸宗所面临的尴尬境况。也无怪乎十年前,散修盟会剿灭百兽宗时,各宗近千修士只能龟缩不夜城中,任其借道而行,留下千古笑柄。
此时,她纤长的手指轻拈住青玉剑锋,目光在上似笑非笑地一扫,这才迎上李珣的目光。
李珣总算是知道流动哨的苦处了,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拒绝的资格。
这个庄楚看上去也还算正派,但李珣总觉得有些古怪,尤其是在与她说话时,体内气脉隐隐波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异状。
“都在,都在,就是忙得屁股冒烟儿就是了。算算这两天你也该到了。正好,这方圆数千里的禁制,便都由咱们‘小辈禁法第一’的灵竹大师包办罢!”
李珣没有将反击提上日程,但是,他在暗处旁观之时,却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观察两个宗门独特的手段方式,并在阴散人的帮助下,分析其内在的心法流变,务必使自己对两宗,尤其是落羽宗的手段,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原来是庄客卿当面,弟子刚刚失礼了。”
李珣叹了口气,正想隐去身形,忽又觉得不对,举目看去,恰见到一道乌光自斜前方穿行而来。
他耳朵动了动,蓦地拾起头来,望向西方天际。
明松想了想道:“其他都还好,只是每日辛苦些,在各处转转,修修补补,有时会有各宗道友求援,你也要及时赶到……”
李珣慌忙闪开,像一个呆子,看着她用这种惊人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情绪。
而最终,天芷也没有忍下去。
在李珣迷惑的眼神下,她低声道:“牛力士死时,你在他身边。”
虽然心中生疑,但起码在为人指路这种小事上,庄楚没有说谎的必要。李珣亮着明心灵竹的身分,一路飞进不夜城,找主事的仙师报备之时,那仙师的说法,与庄楚并无不同。
一路上和各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修士打着招呼,李珣匆匆出了不夜城,向海边飞去。
正奇怪问,天芷上人淡淡开口:“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只是平平常常的探测禁制,却因为几个微妙的气机变动,变得“迟钝”起来。
他还想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却见得天芷缓缓直起身来,并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李珣会意停口,又行了一礼,冲天飞去。
李珣露出恍然之色,然后立刻修正态度,以弟子礼重新见过,言语中也多了几分敬重。
此言一出,灵喆的笑容中便有几分苦意。
灵喆叹了口气:“喏,又一个!”
定型了不要紧,重点是如何一以贯之。
两人一起望向海边方向,那里一道清光扶摇直上,与之同时,那处也有一个人影卷着血光,向海那边退去。
“你感觉如何?我是说,他那被传得神出鬼没的‘影傀儡’。”
铮地一声清鸣,从肋下飞出的剑光被不可思议地格开,李珣却仿佛早已料到这一点,身形借力,反而从出剑的另一个方向转过来,又是一掌横切。
天芷上人不置可否,稍一使力,将青玉剑掷还。见李珣小心翼翼地收起,这才灿然笑道:“好剑术!而且,够狠辣!”
去年才由千帆城妙手神匠修复的万里极光壁,又立在了海边,将不夜城与夜摩天分隔开来。
且不说天芷思路跳得如何厉害,最麻烦的是,怎么是个人就拿灵竹与百鬼来比较?这么比来比去,早晚有一天会比出事儿来!
除了负责具体事物的四方接引,是由数万盟会成员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受到颇严的管制外,其余各项职司,都模糊不清,只是靠着十执议惊人的实力、威煞,强行压制。
主事仙师笑眯眯地受了礼,这才给李珣安排流动哨的具体工作。李珣听了几句,便明白为什么自己给安排在了这个岗位上。
眼角忽地飞腾起一个人影,李珣停下身子,扭头看去,脸上随即便露出笑容:“灵喆师兄。”
不过,似乎有示弱的嫌疑。
数百条细密的气机在他的归拢下,引动元气,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暂时遮掩过了外界的声息。
李珣偷眼打量,心中所想,也就越来越趋于复杂。
也许这认识是表面的、片断的,但透过细微错杂的表象,归拢脉络,却是李珣一贯的优势所在。
因为落羽宗一事,李珣这几日正是敏感的时候,见状戒心又涨。
连续几天下来,他已颇有所得。
纯以布置禁法的需求来看,这真是个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方。
也许是笑够了,她的笑声渐渐低落下去,只是她仍没有直起身子,而是怔怔地盯住手下的冻土,久久不语。
李珣捶了他一拳,但也顺势进入正题:“怎么,这里的禁制安排很吃紧吗?怎么说,也是在极光壁之内吧!”
李珣忙道不敢,只是这种客套话也就是顺口说说,他很快就问起海边的布防情况。
虽说是第一次工作,不过李珣做来,也算得心应手,不过才小半刻钟,便将周围损坏的禁制修复一新。
正道十宗,除不夜城为地主、水镜宗未到之外,其余八宗,均至少派出三位真人境高手,坐镇此地,共计九宗人马,将纵深划分为三块区域,即接战区、缓冲区和屏卫区,依次后移。
只可惜,还“瞒不过”随后而来的有心人的眼睛。
果如李珣刚刚所看到的那样,万里极光壁已呈弧形内收,且弧度比李珣想像的更大一些。
耶?
“现在我方主要是抓大放小,原则上说,只要不是真人境的高手,尽可放他们过来,而若是真人或以上,及时发出信号,自有各区负责的道友应付,你万万不要逞强!”
庄楚闻言,也扫了他一眼,眼神中竟颇有些古怪的神气。
正准备动手,眼睛忽地被光芒闪了一下。
他面上则是神色不动,点头道:“弟子知道了,嗯,三师叔,我给分了什么差使?”
这种禁制虽然简单,但李珣也能从中看出些手法端倪,他现在就估摸着,这应是回玄宗的手段,否则不会在简单中如此峰回路转,举重若轻。
就是这场战斗的余波,毁损了附近方圆数里的七八处禁制。
不需要什么独门手法,各个宗门的修士,只要有些禁法修为的,便能试着修一下,当然,若要平凡中见出效果来,那还是要看布禁之人的水准。
一方面,是那些杀伤力极大的禁制费心费力,又对周围环境要求颇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