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与肉身气机契合如一,这已是真人境界的初步。
李珣咧了咧嘴,本能地挥手挡开,哪想到刚碰到水蝶兰的胳膊,便听她低叫了一声,闪电般缩回手去。而在迅速移臂的过程中,李珣手掌碰到的衣物,竟瞬间化灰飞散。
而在今日,却是因祸得福。
在“嗡”的震鸣声中,灰白的石块像是被磁石吸去,一头撞进轩中,镶入了一处墙、瓦相交的角落。
所以,鬼先生才要求他到化阴池去,以秘法消去阴火的冲击。
一眼看去,各式建筑高低错落,在群峰乱石间掩映,中有水脉相通,别有奇趣。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就代表着他正式承认了水蝶兰的说辞,两人的关系至此又有不同。
时隔不久,在李珣即将油尽灯枯之际,阴火珠再度生出反应。而这次,这反应实在是强得太多!
水蝶兰嘻嘻一笑,毫无保留地道:“气机牵涉太多,怎么去解?不过,到了时限,蛊虫自会消亡!”
他扫了水蝶兰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气,向谷中行去。
这鬼灵返生,其实就是幽魂噬影宗每年一度的祭祖大典。
若水蝶兰不想落个如此下场,岂不是要和他站在同一阵在线?得此强援,可不是天大的便宜?
青吟,你负我!
也许两人在争生拼死的比斗中未分胜负,但水蝶兰终究还是“自作自受”,把自己扔到了未知命运中去。
李珣猛吃了一惊,十天?怎么会十天的,不就是做了个怪梦吗?
这情景一闪便过,但也足以令水蝶兰明白,这映在轩中的景色是哪里了。
她说得轻松自然,反倒让李珣吃了一惊,由此看来,那“同心结”的真实性,再一次得到证实。
他并不因为这个而开心─要死也是他先死,开心个屁!他只是觉得荒谬,荒谬到令他忍不住想狂笑的地步。
如此状态,幽玄傀儡第一个撑不住,幽一眸中光芒一暗,刹那间没入虚空,没了消息;紧接着,外界已进行了大半的禁制演化没了动力,先是一窒,紧跟着,便是本能地加大了抽吸的力度。
他们对话的情形,看似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若细细品味,便觉得其中微妙得很。
而山谷内外的层层禁法,便如同已规划好的河道,将这雄厚的元气积蓄逐分逐层地引入应该去的位置,没有一丝外溢和混乱。
这话听着像在调侃,但又不对,水蝶兰秀眉微蹙道:“你傻了?”
顾颦儿在一边用沙哑的嗓音答道:“已经是第十天了!”
不过,在他修通“不动邪心”,化解血魇之后,阴火珠便以一个极玄妙的方式,隐藏心窍深处。
李珣怔了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六十年不断修炼而生就的一线极玄妙的感应,便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在此刻,他骨髓深处,都是一片冰寒。
在李珣的感觉中,阴火珠在一瞬之间,“不紧不慢”地从心窍中“滑”了出来,循着一条隐秘的脉络,一路滑到了无底冥环之中,在里面那深邃寂寥的玄妙空间中打起了转儿。
“百年之内,鬼灵返生之时,入化阴池闭关三月……”
便是水蝶兰见了,也要心生寒意。
幽冥阴火幽深暗昧,重的是个“变”字。
这诡异的情形使一边的顾颦儿也本能地退了半步,接着便在李珣的示意下,拉开了些距离,只是明眸中气芒隐隐,戒心未消。
李珣明白了,但现在,却只能苦笑以对。
幽玄影身的法诀虽还在运转,但刚注入一些,便又给抽干,已是供应不及。
一开始质气转化还有所滞碍,但随着玄门真息的渐渐壮大,无底冥环亦开始质性转变,逐步内敛凝实,化为金丹。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人影回眸,冷峭的弧线便如同微弯的利刃,一抹而过。
他又暗自模拟了一些致死的伤害情况,凭借着清晰的气机连接,他终于相信,水蝶兰所言不虚!
一路行来,众人也没觉得地势走高,然而此刻站在轩中,无论是面轩回望,又或透过轩壁上的窗洞前看,却见得目光所及,竟是弗届其远。
“哼,你等着吧,如果再想不出什么法子疏通排解,用不了几天,你的身体就会‘砰’的一声炸开……连个渣都不剩!”
他呆了呆,然后开始咆哮:“为什么是我?钟隐,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你凭什么骗我,耍我!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再也骗不了我!”
李珣与顾颦儿面面相觑,看水蝶兰现在的态度,他们对所谓“同心结”的效用,是越发地相信了。
就这样,两人擦肩而过。
钟隐的无上修为叫人不得不佩服。
“不,还差一步!”李珣手掌似若无意地虚按在石桌上方,缓声道:“还要知悉洞天内诸般禁制之秘才行。”
李珣当场呆住。
但这一百年,也必定是最有趣的一百年。
“你没事吧?”水蝶兰眸光中的神采说不出是担忧抑或恼怒:“你耍我是不是?虽然我活了很久,但我起码还想再活这么久,你可别不争气……就是要死,也要等这一百年过去吧!”
山谷内的景致不说,便是谷外莽莽丛林,也依稀可见。至此方知此轩立位之神奇。
不等她答应,李珣便微瞑双目,骨络通心之术,应机而发,牵动寄魂转生的法门,便从膻中无底冥环之上,开始了质气转换的过程。
“这蛊术当真神妙!”
“你好像还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重,你知不知道,十天了!在这一百多个时辰里,你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水蝶兰听得一头雾水,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李珣接过《幽冥录》传承之际,所见的鬼先生的留言。
李珣脑中风车般连转,将此变化的利弊分析了数遍,却是怎么也找不到能让他谨慎的理由。
恍恍惚惚中,他似是又看到了云雾迷漫中扭曲的怪影,听到了那刮过耳际的尖锐的风,还有那绝望到极处,撕心裂肺,以致将五脏六腑整个倒转揉捏,还要吱吱嘶叫的,挤压成肉糜的苦痛。
水蝶兰稍怔便明白过来,此时视界已越过止步林的范围,投入了东南林海之中,而眼前闪过的景色令她满嘴发苦。
在某个玄妙时候,元婴灵目微瞑,旋又睁开,李珣肉身如斯回应,双目一睁,神光闪射如电,气机奔涌之际,一声绵绵细细的长啸远远地发了出去。
此时四肢百骸、经络气脉之中,空空如也,当真是一点儿余力也没有留下。
本来“刺耳”的言辞,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水蝶兰在不自觉中,好像也收敛了许多。
水蝶兰向来藏匿极深的怒气突然就爆发了出来,她忽地伸手,掐住了李珣的脸。
“不,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们百年之内,要相互扶持,互保平安,我今日,便拿一个秘密出来,聊搏仙子一笑!”
此时气机整合已近尾声,劈剥之声渐不可闻,然而轩中石桌之上,却又现出数道纵横交错的符纹来。
透过云雾石,李珣的感觉又深刻了许多。
“砰!”
作为幽魂噬影宗弟子,李珣对所谓的鬼灵返生,自然知之甚详。
石桌传输给李珣的信息并没有问题,李珣现学现卖,操控的禁制也没问题。真正的问题出在操控禁制之前,他对自己状态的估计失误。
大气中“吱”地一声响,却是他体内充盈的阴火一个涨缩,竟将周围的大气排了个干净。若不是周围布置的禁法神妙,及时牵动气机,宣泄强压,这轩中的种种对象,能保全下来的,也没几个了。
而灵犀诀修炼出的玄门真息,要的是“灵犀一点通天意”的精微纯厚。
李珣到了这地方,心情反而放得更稳,他摇头失笑:“雾隐轩?说是雾隐山庄或是雾隐洞天或者更好些。”
两人便如赏景游园般,漫步前行,欣赏这洞天内处处不俗的景致,时常还能看到些外界绝不常见的珍稀植株,仙芝灵果,至此更确定了雾隐洞天中,收藏之丰。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去看水蝶兰的反应。
水蝶兰神色渐渐地平静了下去,她松开了手,长叹道:“全天下的人都给你骗了。明心灵竹,幽魂百鬼,嘿嘿,一对死对头,其实却是一个人!难道自清溟道人、冥火阎罗以下,全都瞎了眼不成?”
当元婴化出,玄门真息的转化便呈百川归海之势,水到渠成,终于给几欲爆体的阴火腾出了宝贵的空间。
要知道,他如今内创、毒伤交迫之下,已是五内皆虚;先前又以霸道功法,催发潜力;同时潜意识中,还是以“天冥化阴珠”在时的经验为本,忽略了幽玄傀儡驻形于世,对身体的巨大负担。
“如果每日以心血浇灌,千年不死。”
景色又是一变,虽然还是山林莽莽,但感觉总不太一样。
李珣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水蝶兰的目光,已经全然不同了。
“待会儿一定要问清了进来的路途……这才算是‘雾隐轩’的真面目吧!”一边想着,一边又看向身边正操控禁制的那人。
他喃喃地道:“乌龟……王八蛋!”
即使是有预设的禁制为导向,但整个过程,绝不能错漏半点儿,其所要耗费的气力,实是到了一个极惊人的水平。
而在此刻,又是骨络通心,给已近乎绝望的李珣,打开了一条新路。
李珣一喜,追问道:“要多久?”
看着李珣说不出是怀疑还是谨慎的表情,水蝶兰轻轻欠身:“这就是我解决问题的方法!怎样,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同心协力,而不用顾忌彼此的背后插刀了吧?”
李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她,水蝶兰也恶狠狠地看回去:“你现在必须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绝不想陪你去死!”
恍惚中,钟隐的声音响了起来,悠远清雅,就像是坐在忘峰顶,那可抵天地之威的剑气中,他曾经听到的那些─由钟隐为他量身订做的法诀:骨络通心。
再走了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目光所及,已经出现了一些人工建筑,散落地点缀在山谷之间。
更明显的是,随着距离的接近,李珣手中的云雾石已开始微微震颤,彷佛下一刻便要脱手飞去一般。
水蝶兰又瞪他半晌,忽又示意他伸出手来。
视角迅速地拉高、扩展,那几乎是无尽延伸的景象,让见多识广如水蝶兰,也为之咋舌。
在那一天,九幽之域鬼灵之气最盛,力透虚空,通达九天十地,无远弗届。
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变化,也可能是“骨络通心”法门的自我调节,那险些将身子涨破、烧焦的痛苦渐渐消去,他握了握拳,却觉得手指仍然发涨,好像有一个气团抵在掌心,不让五指合拢。
他试探性地牵引了一下气机,效果出奇的好,真息透体成芒,哧哧微响,威力至少比先前暴增三成!
李珣脸上神情不动,自顾自地将其配在胸前,这才开口道:“请水仙子为我护法!”
鬼先生的修为如何,由此可以想象。
从气血两亏到神完气足,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工夫,禁制吸摄的力量,便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直至禁制完美地自行运转,吸力自动消失。
那青衣罗裙,缓步徐行的影子渐渐近了,清澈的目光投在身上,便是火一般的灼热。
李珣心中终于笃定下来,他笑了笑,手掌按在桌上,冰冷的触感让他脑中更加清楚。
往后日子,只要能励志精修,元婴破顶还真,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至此,他们终于正式确认了现阶段彼此的关系,也许这只会持续短短的一百年。
没等他想个明白,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整整九层火光,依次剥离,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而阴火的能量,也越涨越高。
李珣从未以这种方式感受自己的心跳,跳动时血管收张蠕动的“吱吱”声,血液喷射流淌的“哧哧”声,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
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一身汗水这个时候才排出来,霎时间将全身湿透。
他明白,这奇石的作用,至此已结束了。
这转化过来的雄浑真息,虽说对修为境界没有太大帮助,但毕竟势头猛烈,竟然硬生生摧着李珣,迈出极重要的半步!
李珣以内视之术观察,却见一层细密错落的火光从珠身上剥离下来,像一圈膨胀开来的光环,霎时间充斥了无底冥环中每一个角落─这是李珣首次感觉到,原来,几若另辟天地的无底冥环,也有极限存在!
血液变成了毒液,侵蚀着他每一处肌体,他却在狂笑,就要脱下来了,就要脱下来了!
一转眼的工夫,李珣差点儿就给抽干气血,变成一具干尸。
只是,被水蝶兰天才式的手段给惊到,他心中震荡未休,环目一扫,见此处是一条直通往某山谷的小径,其它的,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只是本能地觉得,越是临近,周围的禁制、幻术布置反倒越少,但也越发潜隐难测。
水蝶兰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大宗师、大妖魔,一语便说中了李珣体内的症结所在,但很快她就起疑道:“那异物分明就是修道有成之士,通体元气精血凝结化成,是最精纯的大补丹,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甚至可以根据声音,描绘出心脏跳动的形状。
便是李珣有几次心脏被打穿,也没露出形迹,以至于李珣在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这阴火珠的存在,只是在修炼幽冥阴火时,偶尔有些感觉。
“又是禁制?屈拙语真是莫名其妙,难道非要找一个禁法修为了得的人传承吗?”她先是眉头大皱,但看向李珣时,神色忽又舒展开来:“那也好,你快点儿熟悉吧,然后再告诉我!”
有些时候,一些存世时间极长,却又问道无望的长老级人物,或是一些有大功于宗门,却意外受创,回复无望的弟子,也会以特殊法诀,入池化去肉身,行“鬼灵转生”之术,保得灵识不灭,转世重修。
一道又一道古怪的声音在李珣脑海响起,连续不断─
此刻,在水蝶兰的感应下,这雾隐轩周围浓稠至极的元气,正如蓄水高处,闸门大开,开始奔涌而下。
如果不是眼下阴火珠异变,李珣差点儿就把这事情忘了个干净。
真息自发流转,雾隐洞天内的禁制如斯回应。
青吟,你负我!
这些条件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困难,鬼灵返生每年都有一次,以他在宗门内越发重要的地位,申请到其中闭关修炼,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声啸持续了约半炷香的工夫,方渐渐止歇,李珣一跃而起,心中大快。
若那些元气释放出来,真不知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水蝶兰吃惊到失态的模样真是好玩儿,李珣笑得颇为开心。
对此,双方都抱有极高的期待。
此时,他以这样一种玄妙的方式,吸收、借鉴诸多成道高人的心得体会,正是砥砺磨练的大好机会,对他修为增益之大,实不可计量。
话音方落,他摊开手掌,虚空开裂,幽二的纤纤玉手探出来,将一枚玉器放在上面,随即又回返虚空。
随着信息的流入,李珣也自然而然地将他所学所得,运用到此地的禁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