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辟邪

而在静谧的时候，他会想起这笑容，似怜惜，又似嘲讽。但，她在怜惜什么？嘲讽什么？李珣得不到答案，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对这笑容的沉迷。

    “血魇噬心”就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钢丝，只要轻轻一绞，或者是他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这锋利的钢丝便会割下他的脑袋！

    李珣哪能回答，只好老老实实地应道：“弟子不知！”

    他好奇地四下打量，乍一看去，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如果仔细感应便会发现，这里天地元气的浓度浑厚得惊人。

    李珣自然笑嘻嘻地谢了，随后随口一问：“师叔几日来不在山上，原来是到这儿来了，难道是来看青吟仙师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他不就是在这里，被那金翅大鹏拍下了悬崖，却因祸得福，得到了《幽冥录》吗？

    “仙师过誉了！”李珣连忙行礼，道：“还要多谢仙师指点！”

    “钟隐这几日在峰上，我引你去见他。”

    竟还有这种地方？

    只有在这时，才能看出李珣的少年心性，在忽喜忽愁心绪的感染下，他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随着心情变化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在坐忘峰上，情况迥然不同。

    心中在想，面上却是行礼如仪：“好巧，四师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感受着“血魇”张开大口，吞噬着送上的精血，最终归于平静，李珣脸上一片沉郁。

    李珣很是惊讶，但只要想一下，坐忘峰这绝非人间所有的高度，在上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应当是正常的。不过听青吟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珣现在用的“踏剑式”，便是站在剑身上，以此为凭借，掌握身体平衡，算是最下乘的姿势。

    李珣忍不住了打一个寒颤，只觉得全身的毛孔尽数打开，丝丝凉意从其中吞吐进出，倒似是千百只小手一块做按摩似的，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这边在想着，青吟却命他收了“青玉”，自己则施展出“驾云”之术，让李珣站了上来。

    这时候，青吟又看了他一眼，道：“可知我带你过来，所为何事？”

    就像是喂一只贪得无厌的老鹰，他不再任由“老鹰”在体内自由“捕食”，而是将种种大补之物主动地送上，先喂饱了它，自然也就脱出去延续八年之久的痛苦。

    幸好，这种感觉只是一刹那，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两位仙师面前出丑。

    李珣只觉得全身都颤栗了起来，心想：“难道是青吟仙师贴身佩带的吗？”

    明玑浅浅一笑：“三代弟子中，只他一人修‘灵犀诀’，不送他送谁？”

    渐渐收敛心神，他开始专注于御剑。

    当然，他也从没忘记，鬼先生那百年的化阴池之约。

    今天的青吟，穿着与明玑倒是有点儿像，也是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外袍随风摇摆，满头青丝却简单地束在一起，柔顺地贴在肩背上，并不动弹。

    看她立在虚空中，便像是一个安静沉默的幽灵，诡谲而又惊艳。

    李珣有个好习惯，对一项法门之中各类不起眼的细节，他都十分上心，务求踏实掌握，这是他坐忘峰七年间培养出来的好习惯，而他并没有想改变的意思。

    不等李珣说一声“惶恐”，她手上已拿出块玉来，向着李珣弹了过去。

    平常的高峰不过数千丈，峰顶便有积雪坚冰，经年不化，此乃高空中罡风凛冽，水气冷凝，经千百年积累而成，这情形无论在人间界，或是在通玄界，都是一般无二。

    “钟……钟隐仙师？”李珣差点儿一头栽下云去，怎么会是钟隐！

    李珣不是傻瓜，相反，他的心机不在任何人之下，从七年前清虚那一声“倒似一位故人”，一直到明玑两次的欲言又止，这其中问题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转眼间，三日的时光就过去了。

    李珣只好一把接下，便听到青吟说：“这玉放在心口，祛邪辟魔倒有奇效，也能有一点儿防身的作用，便送给你吧！”

    清虚曾说过，“驾云”之术，比御剑飞行要慢，那也只是在同等条件下才有的差别。

    青吟对这种话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她又瞥了李珣一眼，便转而对明玑道：“你将‘青玉’送给他了？”

    痛苦离他远去，体内真息流转，也不再受其影响，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这只是由被动的搜刮，变成了主动的逢迎，性质没有变化，甚至更令人心中郁结。

    她的眼神和明玑又有不同，明玑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所过之处，什么阻碍都好像能切开似的。而青吟则没有这么犀利，不过当她淡淡一眼瞥来，却能让人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现在，他驾剑停在了一处悬崖外侧，看着上面突出的一截平台发呆。

    将这些石板一块块地翻看，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果然林阁并不为难他，只是说了一声注意安全，便去看他那些古玩了。

    为了那一刻的光荣，李珣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青吟并不在意她是什么态度，而是将目光投注到李珣身上。

    明玑闻声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你能拜入宗门，有青吟师叔引介之功吧？”

    真是古怪！

    “呃……”李珣还能有什么计划？这次登峰目的几乎全部达到了，而且收获还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似乎外界有什么变化！

    这一迭石板，有数十片之多，最上面一块记着“登峰半载所记”的字样，上面字迹是用匕首刻出，还青涩得很，正是当年李珣登峰半载之后，所做的第一个纪念。

    “难不成这坐忘峰，真不属于这一界？”心中隐约有了个概念，他也不强求理解，只是将这个疑问放在心里，以后再说。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再向上不远，便是他七年之行的终点了。也在那里，他见到了青吟，那一个让人猜不透，却忘不了的女修。

    他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但在之前七年所经历的，却是凡人一辈子想不到、碰不着的事情。

    当日，清虚的“驾云”之术，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飞到山下；现在，青吟的“驾云”之术，则展现出毫不逊色的速度。

    由于角度的关系，青吟只留给他一张侧脸，即便如此，李珣也已经很满足了，在这一段沉默的路途中，偷眼打量身边的佳人，便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而“血魇噬心”的痛苦，在心法完成的那一刻，也终于成了历史。

    搭眼一扫，这地方倒似曾相识，李珣心中一动，向上移了数百步，在一个岩石凹陷处，用剑挖了盈尺，果然见到一层石板。

    李珣听得发呆，明玑却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微垂下头，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如何，但很快她就抬起头来，笑道：“如此，那我就先下峰了，代我问钟师叔好！”

    她随即又对李珣道：“这‘玉辟邪’是通玄界最有名的护体宝物之一，佩在身上有百邪不侵之效，可辟一切毒物邪祟，且对修炼时对清心宁神有奇效。佩上了它，以后想走火入魔也不太容易了！”

    那时几乎要了他小命的雪峰，只是转瞬之间便越了过去，甚至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还是此时想到了峰上的异处，才回想过来。

    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熟悉了“血魇”在体内活动的路线和规律，并以自身的条件所学，设计了一套特殊的“饲鹰心法”。

    明玑并不因为青吟的一句话而有什么尴尬，她微一欠身，轻笑道：“抱歉了，青吟师叔。”

    或者更正确地说，那仅次于三代祖师的光荣，是李珣在承受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苦痛之后，老天爷赏赐给他的一点点安慰品。

    “李珣？”

    回头一看，那凭虚而立的佳人，不是青吟又是何人？

    李珣挠了挠头，笑道：“正是，还要多谢师叔赐剑……”

    从天空中太阳散射下来的光芒，呈现出不自然的折射看来，此处元气已浑厚到近乎实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蓦地一动，稍后，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些奇特的声音，那似是一丝丝细碎的铃音，又好像是环佩交击……

    遥远的理想和残酷的现实分列在他眼前时，李珣明智地选择了现实。

    恢复了正常状态的“玉辟邪”只留一丝凉意停在心窍处，绕行不悖，阴火、血魇也回复了正常状况，但似乎又有些变化……

    数月前，每次的“血魇噬心”，都是对刚练成的“金丹真息锁构体”的磨练和威胁。

    李珣心中奇怪，在他飞起之后，那声音马上就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心有所感，仰头一看，一抹剑光自天上飞泻而下，来得好快！

    他在平台上空悬了好半晌才向上飞，很轻易地就循着缭绕不散的雾气，找到了那个大温泉。

    在过程中的痛苦和完成后的虚脱里，他感到一种新奇的，难以解释的美妙感觉；类似于满足，但又有着细微的差异，这种奇妙的感觉，已深深地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在李珣的感觉中，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送了一件宝物而有任何变化。

    据李珣记忆，自他爬过一段数万丈高，一片死寂的雪峰之后，上面的景致便与山下地面处毫无二致，也有春夏秋冬，也有飞禽走兽，时令更替，衍化有序。

    “似乎我的外貌，给她们很大困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