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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钟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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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此时也恍然明白,青吟抚他脸的用意,原来是看他酷似某人,便将他的脸用某种法子变化一下,避免日后的麻烦。

    只须一眼看去,便能将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揭开,人心在他眼中,没有任何秘密。可李珣偏偏就是那种心中秘密极多的人,而且所藏的隐秘,多是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叫他如何敢与钟隐相见?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李珣!”

    心中想着,脚下却听话地移动,一直来到书案前面。

    李珣只是身上一软,口鼻间已传入一丝淡淡的竹木香气,清清淡淡,沁人肺腑。

    “可知你修行时,最大的缺陷是什么?”

    他绝望地闭起了眼睛,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糟。

    这就苦了李珣。

    “听到要见他,欢喜得傻了?”

    言罢,他又指出几个有可能犯错的疑难之处,听得李珣不住点头,只觉得不愧是钟隐仙师,这讲解的功夫,也居众人之上。

    李珣呆了,随后就是气冲华盖,猛地转身,想找人理论,入目的却是钟隐温润如玉的眼神。

    心脏只是狂跳了两下,血魇似乎也很暴躁,可在心窍周边游荡,那一丝来自“玉辟邪”的凉气,却似乎有着极妙的作用!

    如果不是刚刚已调整好心绪,他此时就很有可能出乖露丑。

    这哪是什么墨竹图?这分明就是一套精微的剑诀!

    这算不算是亲近的表现?

    青吟缓缓起身,也不理他,目光却望向竹林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毫无疑问,他是明心剑宗所有弟子心中当之无愧的偶像,便是李珣自己,亦未能免俗。

    所有的这一切,组合在一起,便成就了钟隐的赫赫声威。

    也许应该庆幸,他没有直接面对那双据说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神。但是对于这样意外的景象,他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就算钟隐的眼睛不像传说中那么夸张,但以他近乎通天的修为,难道还看不透自己身上的秘密?

    然而,他的身材极高,比李珣要高出一个头左右,站在竹林中,几与周围笔直的青竹一般无二,姿态挺拔,不曲不折,平和间自有一番孤傲。

    至于长在那里的,他实在不敢动,万一这是钟隐的心爱之物,被他毁了,人家只需一口气,便能把他吹下坐忘峰!

    一幅画看了不过一半,体内真息已滚沸如汤,云蒸霞蔚,沿经络穿行不悖。

    李珣目瞪口呆,青吟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看着李珣茫然的样子,钟隐微微一笑,将案上的画卷了起来,放到李珣手心。

    尤其是,他还是唯一一个,将通玄界三散人尽败于手下的人。当然,最经典的就是千年之前,单枪匹马杀入无回境,迫得玉散人逃遁万里一事。

    下一幅便要好得多了:竹影错落,浓淡有致,细看去便有一股清逸之气扑面而来,竹木成帘,目有尽而意无穷,倒似要引人去画中一般。

    果然,钟隐叹了一口气,将此画放在一边,换了一张纸,继续作画。

    转眼间,他已将此画看到了第四遍,只觉得脑中灵光狂闪,渐渐连成一片,正如痴如狂之际,肩上忽被人一拍,脑中当即一震,灵光散落,再不得见。

    这样就结束了?

    青吟竟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脸──李珣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他只觉得脸上那一只手,手指纤长,清凉如玉,略一接触,便有一丝酥麻自脸上直透心底,最终扩散全身。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早在数月前,他拜见宗主清溟道人时,便觉得好生难过,如今再碰上一个修为更胜数筹的钟隐,他哪还有活路?

    才顺了两笔,他轻咦了一声。

    李珣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知道已过了这一关,连忙躬身应是。

    “怎会一样?便如这画,你知笔势如何轻重、浓淡,知顿挫变化,可是真让你拿起笔来,你可会画?”

    虽然知道了青吟并无恶意,但李珣还是不明白,青吟就那样把他推下来,总不会是恶作剧,应该有什么深意才是。

    他虽然不是内行,但也知道丹青最讲究布局,纵然画家有“留白”之法,但似这般取一角而留一角的,当是画家大忌。

    心里紧张,他外面却不迟疑,走到画前,凝神看去。

    钟隐也是一怔,在旁赞了一声“好”,而这个赞美,李珣却是听不到的,他现在心中全被这幅画占了。

    “且住!”青吟蓦然开口把他叫住,李珣愕然看去,听得青吟道:“你过来!”

    而此时,他的背部,已靠上了尖锐的竹林尖端。

    然后,他耳中传来了钟隐的一声叹息,本来就很脆弱的心思,被这一声叹又搅得很是慌乱,而此时,胸口的“玉辟邪”又发出凉意,将心跳平稳了下来。

    青吟脸上没有半点异色,她道:“此物有平静心绪的功用,刚刚你太激动了。修道之人做到不为外物所惑虽是基本功夫,却又难如登天,今后此玉便等于你的良师,时时提醒你平定心绪,宠辱不惊,你今后要多加努力才是。”

    说也奇怪,站在他面前,压力似乎比在清虚等人面前还要小些,至少李珣还没有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人必是钟隐了,可任李珣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碰面。

    “弟子在!”

    御剑之术,最重要的便是与天地元气的协调,他练习御剑才几天?在这种天地元气极不稳定的环境里,他能控制住真气间的平衡已是了不得,哪还能保持平稳?

    若是旁人,此时落下地来也就是了,偏偏李珣又多想一层,只觉得此地虽然难以控制,但却正是锻炼御剑之术的最佳场所。

    “果然是仙家妙境……”

    青吟悠然起身,站在飞云边上,望着下面的风景,唤李珣过来:“你看那里!”

    钟隐与清溟等同辈,排行第六,李珣还怕认错,只好多问了一句。

    在附近找了一会儿,却再没有什么收获,李珣知道,再逗留下去,就要丢人了,只好驾剑飞起,剑光冲破竹林时,竟发出“啵”的一声响,他的身体也猛地一轻。

    现在,他只是垂手恭立,看着对方作画。

    李珣一愣,旋又大喜,钟隐的手迹可是珍贵得很,虽然不是剑谱秘诀,但只凭他的名声,这幅画便是无价之宝,拿回去妆点门面,也是好的。

    李珣干笑一声,老实地回答道:“清虚仙师、青吟仙师等都这么说!”

    玉管般洁白晶莹的手指,牵着李珣的目光,投向了下方一片竹林。

    钟隐微一摇头:“孤煞之相?”

    李珣试了一下,这竹枝韧性却是极强,李珣强行将其绕了三五圈,只要一松手,便是“嗡”地一声恢复原状,拿“青玉”相斫,连续三剑下去才劈断了一根。

    李珣心头一跳,还未出声相询,便见青吟化出一面水镜,让他自照观看。

    李珣便如一个牵线木偶呆呆上前,总算他还知机,与青吟保持了一个距离。只是下面的变化,却让他当场傻了。

    和他名动天下的名声相比,这张脸似乎太过平凡了一些。

    “怎么回事?”

    “……不能!”

    就算是这样,他也具备了仙人的神通,当然不会夸张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明心剑宗流传最盛的,就是他举世无双的观人之术。

    李珣低赞了一声。

    也许是坐在云上的缘故,青吟的笑容便如座下的云朵,模糊不清,变幻莫测。

    钟隐只画了七棵竹子便停下来,在纸上留下了好大一块空白,李珣全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差那么一步……

    心中想着,他信步在竹林间走动,这一动便觉出异状来。

    “你对法理的探究,已是入木三分,山上没有多少人能比得过你,然而你对情势的感应,却还是幼稚得很。内外不得兼顾,不过是坐禅等死,终不得大道,换句话说,你是知道如何使剑,却不知怎样使剑。”

    天知道这是怎样辛苦的差事。

    这是考试吗?李珣有些紧张,他的丹青造诣,还是小时候听王府先生讲的,不过俗世之法,在通玄界也不知行不行?万一出乖露丑,那该如何是好?

    “忽然变凉了,是吗?”

    李珣那愈是紧张,便愈是清明的性子显了出来,当下便将心中无谓的紧张和恐惧抛在一边,只想着一会儿若见了钟隐,该有什么说辞。

    他脑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却忽地感觉到,对方脸上,似乎有一丝极微妙的表情在变化。

    李珣不敢惊扰,等脑子里面转过弯来,也知此地不能再留,便再躬身行了一礼,向后退去。

    先前七棵竹是近景,后面竹子与人则是远景,似是在竹后,窥看远方之人。

    称不上如何英姿气度,仅仅是清秀而已,脸上轮廓也不明显,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认出的类型。

    李珣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只是应声,却忘了动弹。

    面目变化?

    “家师正是林公!”李珣的答话有些文气,这也算是紧张的表现,他急着撇清嫌疑,又道:“是青吟仙师要弟子到此,参见六师叔祖……”

    “血魇噬心!血魇噬心的时间就要到了……这个时候,要怎么用‘饲鹰法’?而如果不用,血魇噬心一起,体内的异状怎还瞒得住人?”

    李珣又怎能抵挡得住!

    青吟想干什么?难道就是把自己推到钟隐眼前,让他过目,再看能不能让他提点一下?

    “不要再看下去了,如此究根问底,于你有害无益!”

    李珣忙道了一声“是”,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将画送上。

    午时已过,天地元气的浓度便开始从高峰跌落,这种跌落并不是直线下降,而是如海水退潮般,冲一小截,退一大截,如此方退又进,十分复杂。

    青吟却不忙着接,而是不紧不慢地将青丝挽了一个髻,这才接过画去。

    说到青吟,钟隐脸上也略有变化,他又看了李珣一眼,脸上有沉吟之色。

    “你是……李珣?”

    这林子也是古怪,远远看去,竟发着淡淡的青光,如虚似幻,绝非世间凡物。

    钟隐也在此时改变了话题:“不论你是怎样来的,来了,便是有缘!来,且看我作画!”

    只听青吟道:“他这些年出去得少了,十年倒有九年在这里定居,要见他,到这里来即可。”

    传说中,钟隐早在数百年前,就可以白日飞升,而他却因为某事,而以绝大神通强留此界。

    李珣也不虚伪,忙躬身谢过。

    “青吟仙师?”李珣这才想起,那位把他从天下推下来的青吟,心中忽有些奇怪。

    李珣对符纹之术,已敏感到了极致,对笔法走向等细节问题从不轻忽,几乎已到了看着一张图,便要找到它笔力发端、轨迹的地步,因此他才能一眼看出这幅画的妙处。

    无论是清虚、青吟、林阁、明玑,比起他来,都少了那一份深入浅出的生动明白,偏偏就在这直白如话的言语下,还有更深一层,需要自己思索的深度。

    青吟悠悠的话音响起,轻而易举地攫回了他走失的心神。

    钟隐道:“你身上有‘青玉剑’,又有‘凤翎针’,却是林阁的弟子,还是明玑的?”

    屋外还摆放着一套桌椅,桌上的茶具,也都是竹子制成。杯中蒸气袅袅,想是才泡了一杯香茶。

    李珣呆呆地摇头。

    每日一次,无可抑制的血魇噬心,竟被压制了下去!

    耳中听到青吟的吩咐:“这种真息化形,待你修到化婴之境时,便会自然解开……那时,你也不会再受这种困扰了吧。”说着,她贴着竹林边走了几步,身形忽如一个气泡,“啵”的一声便不见了。

    李珣身子一震,“啊”了一声,想措辞应对过去,却因一时急切,脑子里一片混沌。

    李珣顺势站起,却仍不敢抬头,只是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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