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辟邪

    “玉辟邪”上本就串着一条丝带，李珣就把它挂在脖子上，紧贴胸口。

    明玑仍是那一身打扮，在虚空中衣袂飞扬，不类凡俗，可洞穿人肺腑的眼神在他身上一照，又收敛下去：“确实是巧，是在练御剑之术吗？”

    他在坐忘峰七年，对中段直至峰底二十七万余里的地方，虽不敢说一草一木均记得清清楚楚，但每一个地形大致的地理特征，却还都是放在心里的。

    就一般人而言，从他光荣下峰之时，未来路途已是一片光明。

    那他会是谁呢？

    从晨间出发，一直飞了两个多时辰，李珣的精神还算健旺，不过真息消耗颇大。最重要的是“血魇噬心”快要开始了，他赶紧控剑下移，在峰上找了一个地方落脚。

    这声音来得突兀，平平淡淡中，却自有一股令人为之气短的从容恬淡。一听这声音，李珣便反射性地叫了起来──“青吟仙师！”

    这时青吟又对明玑道：“你不是要下峰吗？怎么，还要留下？”

    李珣这人向来不好高骛远，短时间内，他对“踏剑式”已经很满足了，十年之内，绝不会去想更上一层的御气之术，其实，就算是简单的“踏剑式”，也有很多学问在里面。

    更要命是，上面芳香阵阵，握在手心，竟还有余温。

    烦啊……

    李珣也不知飞了多高，只是每次降落休息的时候，都根据从前的记忆，大约估计了一下时间，然后再向上飞。

    不过在某次的思虑中，他猛然找到了应付它的方法。

    青吟坐了下来，看起来闲适自然，再看李珣，却是柱子一般僵硬得很。最后还是青吟让他坐下，他才紧张地坐在飞云的一角，和青吟保持着一个“恭谨”的距离。

    将石板再次埋藏起来，李珣就地盘坐，心神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再不迟疑，估量着声音的大致方向，向那处狂奔而去。

    这便是纯粹的巧遇了。李珣是真没想到，在山上寻了几次的明玑，会和他在这里碰面。

    心窍里，那纠缠成一团的阴火、血魇齐齐一震，不知怎地，就萎缩了好大一块儿，而这“玉辟邪”中，似也分出一股清气，绕着心窍流动，彷佛是一颗冰凉的珠子在里面滚动，好不舒服。

    明玑闻言一怔，又仔细地打量他几眼，眼中神色颇为古怪，看得李珣后背发凉，忍不住咳了一声：“师叔……”

    这准备并没有什么皮肉之苦，但那细致到每一毛孔的精细程度，却差点儿让李珣发了疯，他以一种自虐式的快|感，支撑着自己做完最后一步。

    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思考这种问题，可真的难为他了。在这种突然迸发的新问题上，以往所学的一切都没了作用。

    这纷乱的心情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眼前一亮，他才回过神来。

    此时御剑而来，李珣的修为见识与七年前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珣再没有耐心跑下去，他放出“青玉”冲天飞起，居高临下，打量这一片地方。

    知道眼前两位女修都是不可欺的，他也就不再矫情，而是颇郑重地一拜礼，收了下来。

    李珣忙正色道：“正是，弟子从不敢忘。此次到峰上来，也想向仙师道谢……”

    李珣突然明白，单智在面对祈碧师姐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了。

    那剑光中的人影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不过，那人的眼神实在犀利，相隔数百丈，仍然发现了这边的李珣，剑光一个毫无滞碍的回旋，向这边靠近。

    长吁一口气，李珣振衣而起，踏上“青玉”，再次冲天而去。

    再向李珣一点头，她体外剑气交迸，倏忽间不见了踪影。

    他更小的时候，在宫中似乎也接触了一些，但在那地方，种种扭曲的、变态的、残暴的情形，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能相比。

    尤其，在他胸口，还有一块沾染佳人体香的玉石。

    李珣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小楼中出来也不多耽搁，踏上“青玉”，冲天飞起，直往坐忘峰而去。

    然而，他不说，青吟却帮他说：“你跟我来吧。”

    “倒是大方得很。”青吟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转向李珣道：“你头顶是‘凤翎针’吧？林阁能将它送你，显然也是颇为看重，如此看来，倒是我小气了……”

    那不像登上了高峰，倒似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在找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很期待的。当然，他暂时还想不到太过“成熟”的地方去，只是希望到里面，能再来一段“巧遇”。

    只要他还有命在……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到明玑秀气的眉峰微蹙，只这么一个表情变化，便让她轮廓分明的线条变得分外犀利起来：“给你个建议，听不听？”

    青吟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口解释道：“坐忘峰五十万里以上，天地元气的浓度将随着时辰的推移，而发生潮汐性变化。大约在子时最为稀薄，在午时最为浑厚。”

    是什么呢？

    这一奔就是十多里，那声音极好听却也极古怪，方向明明是没错的，但不管他跑了多长的路，这响声却总还是那么点大，缭绕耳边，细若耳语，有些模糊，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叹了一口气，他贴着水面，在温温的水气中滑行，不知怎么回事，他心中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本来计划中，他还想再向上走，直飞到峰顶，可现在，却又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李珣看手中这块玉，只见其通体凝碧，又晶莹剔透，上面以简洁的刀法，缕刻出一个辟邪神兽，头角峥嵘，极得神韵，细细看去，这些纹路又似是十分深奥，显然不是凡物。

    李珣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可是在青吟淡漠的眼神之下，又没胆子去问，只好乖乖地站在云上，垂手恭立。

    李珣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原本在心中想好的一套说辞，此刻都不见踪影，只能期期艾艾地行礼，然后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刚明玑大概就是想说那个人究竟是谁吧，只是被青吟给制止了，也就是说，那人与青吟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试验场，逐丝逐毫地摸索“血魇”如何抽取他精血的过程，然后针对每一个细节，都做了最细致的准备。

    一边，明玑似乎叹了一声。

    只可惜，他围着这小湖般的温泉转了三圈，还没有听到那一声冷淡又动听的嗓音。

    还是青吟的话音把他从失态中拖了出来：“不过三五个月的功夫，你的修为长进了不少……难得还脚踏实地，果然是修习灵犀诀的上佳人选！”

    早在他爬峰之时，他便对这坐忘峰的异处留了心。

    然而这一贴，便贴出了异处来。

    现在没有时间仔细察看，李珣只是略一内视，便退了出来，知道这宝贝的厉害，自然是喜不自胜，忙再向青吟行礼道谢。

    此处是一片颇茂密的丛林，只是此刻秋色盈目，遍地金黄，枝叶却是掉得差不多了，影影绰绰，倒也勉强能看清中间的情形。

    此时居高临下，只见峰上景物都连成了一线，自他眼中一掠而过，但秋意萧瑟，天高气凉的季节特性却是不会变的，看着这情形，他心中一动。

    他猛地跳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是青吟仙师？

    他发誓要用千百倍的痛苦反加其身，将这数年的耻辱都一齐讨回来！

    明玑往他脚下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讶意，但更多的还是满意：“竟是‘回龙槽’……想法不错！”

    这不该是他这样的王侯世子所应承受的，但他毕竟撑了下来，并且在那段时间里，学会了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方法和能力。

    他一脚踏上岸边，随便找了处干爽的地方坐下，看着湖面上飘来荡去的水雾，脑子里纷乱无比，全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李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惊，哪能说不好，唯唯诺诺之时，只听到她说道：“其实，你的样子和……”

    这话可不算客气，但明玑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秀发，眼眸中光芒却越发地犀利，在李珣和青吟身上转了一圈儿，又笑了起来：“是啊，我该下去了……李珣，你还有什么计划？”

    也许那天晚上，被清虚送下山来的时候，时间的对比更加强烈，可在此时，由自己完成的一切所得到的冲击却更直接。

    “明玑，背后说长道短，可不是你的风格！”

    青吟受了他这一礼，只道一声：“罢了。”

    飞云向上攀升，刹那间将原来所在的地方，抛得不见了踪影，李珣御剑飞行的速度，与之相比，无异于飞鸟与蜗牛的差距。

    一边明玑微微一怔：“是‘玉辟邪’啊！青吟师叔今日可真是大方了！”

    可李珣不成。

    “四师叔？”

    “难道，我……”

    看这个架式，李珣是还不回去了，更何况，他恨不能把这块玉生吞下肚，又怎么肯还回去？

    三天时间，三十六个时辰，他跨越了以往七年的路程。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人！

    此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对他的未来有不可测度的影响，李珣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想之后会发生的事，暂时，他的眼光只盯着今后仅仅五百余天的日子。

    但是这似乎也有好处，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对血散人的恨意，便要深重一分，这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魔头对他所做的一切！

    青吟唇角显出了一丝笑意，这笑容李珣非常的熟悉，偶而在静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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