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飞天

    渐渐的，高速飞行的“青玉”已在李珣身外结成一个黯淡的光圈，剑气破开了他的掌控，四面散溢，在岩石上留下了不少划痕。

    明心剑宗炼剑之常规，一般有两种方式。

    林阁闻言大笑，李珣心中连迭地叫苦，只觉得这笑声委实诡异得很，他根本探不出其中感情的倾向，又怎能对症下药，应付过去？

    林阁的手指贴着剑脊处的血纹，缓缓上移：“你的性子和我很像，小小年纪，做事便谋定而后动，能忍常人之所不能。所以，你才能在坐忘峰七年，还留下命来……

    林阁仍是有气无力地发话：“把剑拿来！”

    “青玉”发出了一声低啸，青蒙蒙的光华刹那间黯淡下去，而剑脊上的血痕也越发鲜艳夺目，小指粗细的血痕正迅速地变细，直至成为发丝粗细的纹路，才停了下来。

    刚刚还谈兴高昂，现在却又是番模样，反差之大，李珣实在有些难以承受，但林阁所安排的，却是李珣期盼已久的事，他赶忙再谢了一声，拿起盒子，便要下楼。

    站在万丈高空之中，运劲抵住激荡的罡风，李珣盘膝坐在剑上，真息与宝剑的联系，依然稳固如昔。

    李珣略有尴尬，原来挨这一声赞，却是有典故的。

    林阁只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玉盒。

    李珣吐了口气，一边体验着凭虚而立的新异感觉，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真息，使其与脚下宝剑气息往来有如一体，直至圆融无碍之时，方再一次提升高度。

    李珣忙把剑双手奉上，此时他已明白，林阁必是从这把剑上知晓了明玑的消息。

    李珣露出了满意之色，脸上却有些苍白。

    中途不正是练习御剑飞行的最佳时机吗？还能顺便遂了他未完成的“壮举”，岂不甚好？

    首先是缓缓地驾剑绕圈，接着便加快了速度，到后来便开始上下起伏，侧旋飞掠，急停急起，足足玩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尽兴飞下。

    到了楼上，他看着林阁直入内室，却不敢再进，只是恭谨等在外厅。

    但是，他不急。

    李珣可以感觉到，天地元气通过“青玉”，与体内真息发生了颇为微妙的感应，真息每一次波动，都会通过剑身，再作用于天地元气。

    李珣心中叫苦，这种事情，他当徒弟的怎么置喙？平日里当故事听都已经很尴尬了，现在又要在当事人面前评论，若在处世严谨的长辈面前，这可是个大不敬的罪名呢！

    “谁是傻子？”

    仅仅如此，便足以使他在梦中也能笑醒过来。

    所谓御剑之术，其实便是以剑器为媒，通天地之元气，借之浮游往来，出入青冥。

    剑随心动，“青玉”在空中猛地一跌，斜插下地来。

    所以，他连记载《幽冥录》的玉版，都不敢放在身上，而是和那“碧阴丹”一起埋在了某处，这几个月对“幽明气”的修炼，更是草草而就，时断时续。

    林阁将长剑整个地抽出来，手指一弹，剑身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震音。他脸上略有些追忆之色：“当四妹拿到此剑，初时也想到了‘回龙槽’的手法，你师祖赞的也是这一句……”

    林阁笑了很久，直笑到眼泪也掉出来，这才指着李珣道：“你说，谁是傻子？”

    “你四师叔都送了剑，我这师父若不表示一下，便是说不过去。”林阁脸上略有自嘲之色，将簪子取了出来，递给李珣：“倒也巧，这样东西对你现在颇有用处。你看看这簪子，可合你意吗？”

    他忍不住退了半步，背上冷汗刷地流下。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感应，他终于将“青玉”上的灵气波动了然于心，而天色也已全黑。

    林阁挥了挥手：“我累了，你拿着这个盒子下去吧。一个月后，我们便要下山，赶紧多做准备。”

    李珣用的不是普遍的养剑方式，而是另外一种，也就是明玑所说的“附灵”之术。是以“篆刻”之法，以真息在剑身刻画符纹，使真息在剑上的流向，符合剑主的习性。

    心中这么想，但也只是停了一下，便继续跟上。

    此时，他已能御剑直上直下，速度狂增何止百倍？即便不能一日夜往返，花上几日几夜的工夫，也能飞上峰顶。

    李珣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高空的风呼啸着吹过，只拂动了他的衣袂，却无法对他的平衡造成什么妨碍，他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李珣对《幽冥录》的兴趣，实不在“灵犀诀”之下，且这邪道法门，入门最速，这几日被他找到了机会，勤加修行，又有“灵犀诀”打下的坚实底子，进度也是极大。

    林阁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将“青玉”归鞘，交还给李珣，继而拿起了桌上的玉盒打开。

    如此，炼剑的工作便算告一段落，被加了“回龙槽”的“青玉”，已有些名不符实。青蒙蒙的光华已不见，只有一圈贴着剑身的隐隐光晕，显出此剑的不凡。

    李珣心中狂跳两下，赶紧下楼去。

    林阁进了屋，脚步不停，竟往楼上走去。李珣有些迟疑，这几个月来，他还未到楼上去过，他隐约知道，这楼上是林阁的私密空间，向不喜他人涉足，今日却是怎么了？

    不过，在李珣一句话后，单智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出乎李珣的意料，里面竟是一把男子式的发簪，通体青白，似是玉石材质，也没什么特殊的光泽，只是若仔细察看，上面却有一丝血线，连贯头尾，倒和“青玉”上的“回龙槽”差不多。

    黑暗中，他似是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喘息，搅动黑雾般的空气，在楼上低回旋转。

    当然，他并非满脑子都是修炼苦行的武痴，他也准备再过一些时候，就去和明玑再联络一下感情的，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近距离接触佳人，也是一种享受。

    在单智已经能御剑千里，朝发夕至的时候，他才刚刚拥有了一把剑器。

    随即，楼上珠光隐去，一片昏暗。

    李珣心中默颂法诀，真息流转透体而出，打在剑上，又是“嗡”的一声低鸣，他松开了手，“青玉”在低沉的震鸣声中，浮在了半空。

    这么明显的称赞，李珣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心中暗喜，只是脸上当然不敢太过放肆。

    但“回龙槽”里的灵气若弃而不用，将是极大的浪费，李珣想释放其中的灵气，作为激发剑气的动力。

    而自从能御剑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

    但这个功夫却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够完成的，因此他只能暂时放下。

    李珣知道，林阁这也是如明玑一般，要他自行领悟其中奥妙，当然不会有意见，欢喜地躬了个身：“多谢师尊！”

    李珣用他的专长便在符箓禁纹之上，弃长用短，那是愚人才做的事。

    无论如何，李珣总算得到了清静。

    林阁那一句问话，不知怎地，刻在了李珣心底。

    李珣也不例外。

    甚至在他亲眼见到一同上山的单智，驾着歪歪斜斜的剑光从天而降时，心中的嫉妒便不可遏抑地喷涌出来，断绝了他和单智成为真心朋友的最后一线可能。

    剑气灵气两者互不统属，一剑挥出，神意不凝，威力便先打了个折扣，发挥不出七成的力量来。

    看着李珣脸上显出的尴尬，林阁微笑起来：“现在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这种作法的害处。初时你只觉得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也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久而久之开始自以为是，刚愎自用，却是等闲事了……我，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林阁却一点异样也没有，眼中迷离之色更浓：“我年少之时，也总把一些事憋在心里，不但不说出来，而且不让人看透。说得好听些是有担当，说得难听些便是不自量。”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他只好强笑道：“弟子不知！”

    他在考虑一件事──距当时下坐忘峰也有八九个月了，他是不是应该再上峰去，念念旧情？

    李珣“毫不掩饰”的“嫉妒”，让单智心中大悦，想想也是，自己早了这小子七年，现在御剑飞行，转瞬千百里，岂不比这还在爬云的小家伙高了不知多少？

    不知为什么，李珣只觉得林阁那边有一个扭曲的黑影，在灯火闪灭间，大吼一声，直撞入他心中来。

    “回龙槽？好绝的心思！”

    为自己想了好几个理由后，他的心情不由一畅。

    只可惜明玑行踪之飘忽，就算是在宗门之内也是如此，几次拜访都扑了个空。

    当下决定，今日便去找林阁，请他应允自己上峰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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