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军

    章顺口舌便利，为诸人一一解说：“这里保有敝阁及天星海千多年来近十分之一的珍藏，无一不是各个时代的大师之作，诸位若有兴趣，可随意观看、试用，后进有专门的演武堂，可供诸位使用。”

    顾颦儿的脸模糊了，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李珣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那个不应出现的名字卡在喉咙里，用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拍了拍女修的手背，又微微摇头。

    “无妨，我倒觉得，由他们劝劝你也好。”公输大师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剑去，伸手在黑沉沉的剑鞘上轻轻抚摸，速度极其缓慢，倒似给李珣等人留出说话的时间。

    这一刻，他无法呼吸！

    明玑沉吟一下，试探道：“愿不愿意去玄化真人那儿，帮忙设计岛上的禁法布置？”

    此时洛玉姬也起了兴致，拍手倡议：“咱们现在都是闲人，不如到百工堂逛逛吧，若有机缘，有件法宝落到手上，也未可知。”

    这时候，公输大师将破军仙剑送到明玑手中，明玑深吸一口气，用初学乍练的“参商法”引导精气，注入宝剑之中，血杀戾气被逐分逐毫地驱出来，宝剑本身的魂魄渐与天星勾连。

    刹那间，李珣脑子里至少闪过两种利用甚至牺牲女修来俺饰自己身分的手段，然而这恶毒的念头又在转眼间被火炎吞噬，化为灰烬。

    此时再看那巨大的“百工”二字，李珣长吸了口气，心中悄然转换了态度。

    “血魔灌入的血杀戾气，极其污秽，血魔正是借此断去了仙剑与天星的联系，我以三阳泉水清洗秽气，以符篆相引，再激发仙剑本身的灵气，已可清理大半，剩下的，只要由剑主温养片刻……”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中打定主意，过了今儿晚上，打死也不到这里来，晦气！

    是啊，要脱身、脱身、脱你妈个身！

    “百工堂？那可是个好地方呢。”女修笑吟吟地接下话碴：“据说那是千宝阁与千帆城连手开的一家铺子，就在咱琅环岛上，咱们刚搬来数个时辰，就立了起来，里面贩卖灵药、仙剑、法宝之类，一些短期内要使用的消耗品还能订制呢。”

    章顺流利地回应：“通玄一界，都是修士真人，自不能用下界的铜具物件儿。对此，敝堂在后进设有估价房，由此界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坐镇，专门品评估价，务求公道。凡是草药丹丸、矿石灵液、剑器法宝、稀有鸟兽，无不可作价买卖，以多换一、以一换多、以多换多，无不可也。”

    贼老天就在面前得意洋洋地宣布：对不住，这是在恶梦里，而且你没有醒过来的权利！

    所以，当李珣询问有关“百工堂”的消息时，对面那个三皇剑宗的梢英弟子，竟然当场走了神，逼得李珣只能加大音量，再问一遍。

    “至于二楼，则是订制、修复诸般法宝的所在，上面驻留着五位千帆城超品匠师，虽说因为时间，材料的缘故，一时造不出绝好的东西，却能为诸位订制一些小玩意儿，威力虽不大，可相当实用。”

    他也知道，这栋百工堂是四宗联盟的产业打响的第一炮，箕胖子不来坐镇才真叫奇怪，但看那厮笑眯眯迎上来的大掌柜模样，李珣便觉得心下恶寒，更怀疑里面是否有什么更深的算计在其中。

    也在此刻，在他胸口几乎要被浊气胀开的时候，他搁在膝上的手背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按住。

    看到那剑的第一眼，李珣怔了下，然后便惊道：“四师叔，你换剑了！”

    这些价值惊人的宝物，就这么挂在藤墙上，乍看上去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让人有种拿下来细细把玩的冲动，这些宝物的排列也不是随意为之，而是由品级、种类之高低不同，分类、分道悬挂。

    小心破军，尽早脱身了？

    一个恍惚之间，这呻|吟声更似在他体内响起──如此地顺理成章，因为允星的半边身子就融合在他的骨血里，分也分不开。

    雪亮的剑光挥洒出来，映得人双眼发花，这时便看出洛玉姬家学渊源，绝非寻常草包可比，她只是被剑芒摄住刹那，便一口叫了出来：“破军仙剑！”

    呻|吟渐变为嘲笑，尖利的笑声回荡在躯壳的每一个角落，尽其所能地撕扯着他的心防。

    由于各有职责，明心剑宗的聚会只开了很短的时间，诸修士便纷纷散去，现在有个问题摆在眼前，每个人都有事做，可李珣这本在计划外的小辈，却给闲下来了。

    李珣并没有抵挡，概应抵挡也无济于事，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微晃的剑光，让自己仅存的侥幸心理，在闪耀的光芒中，冰消瓦解。

    走进门去，里面却是间静室，床椅皆无，只有两个蒲团，此时被明玑和一位须发灰白的中年男子占着。

    明玑也学公输大师摇头，外加两字：“无妨。”

    李珣被她略嫌亲昵的一拳捶醒，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忽地换了一句：“那是什么剑？”

    公输大师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入耳，李珣渐浙地却听不清了，沮丧与悔恨，如涨起的潮水，慢慢压过了所有的情绪，然而他的脑子依然顺着惯性运转。

    李珣口中低吟这个熟悉的剑名，皮肤的温度却在逐分逐分地降下来。

    说了这么一长串，稍停片刻，他又略微压低声音道：“甚至一些修行法门，独特剑诀之类，也能估价交易，只看贵客愿不愿意了。”

    受到这种鼓励，洛玉姬登时精神大振，忙道：“我看这剑宽厚有异于常态，想必剑势沉重，与师叔的剑法合意不合拍吧，师叔的初雪剑已是极好的了，何必临时更换，得不偿失？”

    李珣愕然扭头，却见到一对幽深至极的眸子，随着他的目光移至，顾颦儿的表情很微妙，可明眸中，绽开的尽是纯粹的安乐喜悦。

    李珣可以看出来，二人修为相当不俗，都是神化婴儿的水平，并不比这边除他和顾颦儿之外的任何一人逊色，甚至还有超出，如此事实，几个精英弟子反应过来后，都有些讪讪，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箕不错口角生风，笑哈哈的十分可亲，只是几句话里，便透出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千帆城的宗主图瑾己经到了东海上，另一个则是图瑾眼下正在双鼓屿，也就是说，正和西联诸宗做生惫。

    看着明玑因摇头而微晃的发丝，李珣不知怎么了，脑子有些昏然恍惚，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像是一朵阴云，悄无声息地遮挡在他心头。

    说到这儿她忽又愕然：“破军仙剑应该是在星玑剑宗的九天星剑之列吧，好像是已故的允星所持的宝剑，怎么落到了明玑师叔的手里？”

    当一只猴子突然不把自己当猴子，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最终又会是怎样的命运，这正是四宗联盟正经历和验证的东西。

    暂时按下念头，随众人进了门，他才没现这里已被花木腾墙分隔成诸多廊道小屋，当头却是一个布置精美的厅堂，视觉上已很宽敞，与廊道连接，显得细密曲折又不狭小。

    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公输大师以精妙的手法，逐步清除剑内的血杀戾气，使仙剑本身的锋芒，一点点地展露出来。

    此时已然入夜，李珣眼前却是灯火通明。

    不只是他，能让一宗之主亲来招呼，还能面不改色的修士，至少在眼下这个小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还好，一岛之地也没多大，众人脚下都快，就算不驭剑，小半刻钟也就到了。

    李珣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确认，洛玉姬已背上了剑诀：“芒如星点，气若长虹，天星闭锁，破军寒锋。没错的，这正是破军仙剑。”

    “破军，破军……”

    再看眼前的建筑，只觉得有一股膨胀的力量感充斥其间，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看低了四宗联盟的叛逆力量，那是将自身剥离既往的圈子，另辟一方新天地的决然。

    李珣在她背后，只能看到宝剑剑尾一点星芒，这尖锐的光芒，刻在他眼中，缓缓搅动，比天底下任何刑具都要来得残酷，渐起的嗡嗡剑鸣声，仿佛是允星惨死时的呻|吟。

    一行人向主事仙师报了备，浩浩荡荡出门朝琅环岛西侧去了。

    “大战在即，生死之事，你想应付过去，也没那么容易！”公输大师冷笑两声，也不再劝，向那童儿吩咐道：“宝剑在三阳泉中泡的时间也到了，你去把它拿来。”

    胖子情真意切到了深处，已将他与诸小辈摆在了同一层次，可即便如此，诸精英弟子的习惯意识还是占据上风，退意依然未减，只想找个理由，有多么远跑多么远。

    就算明心剑宗名为炼剑，实为炼气，可像明玑这样，已在修为成型阶段，突然更换剑器的，一且人剑质性不合，对自身实力的影响、对日后修行的不利，说成多么严重都不为过。

    琅环岛上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但从现实层面上讲，又极其漫长。因为岛上的修士几乎没有了日夜之分，除了必须休息时，稍稍打坐之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处理手边办不完的事情。

    明玑回眸，淡淡道了声：“不要影响大师工作。”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洛玉姬算一个，她刚从老爹的训斥中逃回来，在梅洁、顾颦儿之前大叫吃不消，三位明丽的女修合成一个小圈子，笑语嫣然，只要不是当真心如止水，在场的男人又有几个不被吸引的？

    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一批计划外的小辈，被安排在距离岛中心最近的一片区域，完全处在六位真一宗师控制范围之内，旁人大概觉得安心，十几个人聚在院子里畅聊，李珣却浑身都不自在。

    童儿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语气既傲，又老气横秋。还好，能成为各派新一代精英的修士，养气功夫都过得去，更知道制器炼剑顾忌多、规矩大，而公输大师这样的一代名家，则更有过之。

    明玑也是没法，她做事爽利，不擅长的事情就不多想，干脆扔给别人头痛去，这种做法，眼下看来就有些不负责任。

    简单地说，这是一种极为不祥的感应。

    明玑本是背对着门口，却转过来脸，徽微一笑，示意三人坐在她身后，李珣也不说话，向公输大师稍一行礼，默默盘坐下来。洛玉姬显然是认识大师的，甜甜地叫了声“师叔”，才拉着顾颦儿坐下，公输大师严肃的脸色稍缓和一些，依旧向明玑道：“你希望保持此剑独步宇内的功效，也是应有之义，我可以答应，可你要知道，应急的手段总会有些瑕疵……你本来不必这么着急的。”

    闻声识人，李珣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又是这厮？

    议论声中，众人登上二楼。这里看上去便比下面宽敞空旷得多，据章顺所言。隔间仅有五个，乃是诸位大师工作体息之处，在他的引导下人们来到位于右侧回廊的甲字二号房，敲响了门外的钟磐。

    此时，公输大师已使破军仙剑完全出鞘，在满室寒光中，抚上锐利的剑锋。被剑气扫过，他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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