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计划

也都没有半分打折。若能借势一举击杀古音，又不损自身分毫，他又何乐而不为？

    天芷终于心生震荡，讶然看来。

    他脸上现出苦笑。

    “宝啊，都是宝啊。先天灵物，又有后天精炼，偏又能尽展其天然姿态，手段尽在有形无形之间，这里……可是一整块大宝贝！这真是曲径通幽啊……”

    看天芷蹙起秀眉，李珣仍不打算歇口：“上人也许觉得，古音未必会驻留在此。可是昨日那场异动，上人可有感应？”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所谓知己知彼，我们需要肯定古音所在的大概位置、身边护卫的深浅，这是知彼；还要知道自己究竟能使出多少力气，这是知己。前者反而好办，散修盟会人多嘴杂，情报易于掌控，倒是‘知己’之事，需要好好谋算一下。”

    天芷保持沉默，兜帽的阴影隔绝了鲲鹏老妖的视线，虽说这种遮挡只要运足目力便能看破，可敢对她作出无礼举动的家伙，就要有与她决死一战的觉悟。

    他言语中似乎不怀好意，至少箕不错听着是这样。当即脸色青白，肥手连摇：“呃，不不，不必了！今日能进曲径通幽一游，已是天大的福缘，不敢再劳烦师弟和青老。”

    李珣观其态度，立知在自家性命与古音性命之间，天芷无疑更看重后者。如此李珣在设计计划时，受到的限制便小得多──你都不看重自家的性命了，我又何必做好人？

    而此时，李珣也想到了另一个关键处：“还有，此界有类似想法的，恐怕并非上人一个。通玄诸宗纵然摒弃前嫌，通力合作，都很难与古音的散修盟会正面对抗，更何况肚皮里各有盘算。就算合作了，且战而胜之，那损失也绝对不可接受。相较而言，刺杀之道虽上不了台面，可行性却要大得多。上人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数多了，李珣便觉得自家的忌惮心理十分严重。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探不到古音的底细。

    不论如何，不夜城的基业，都是天芷绕不过去的心障。若是因为事机不密而失败，很难想象不夜城能够抵挡住古音的怒火。

    连续三锤轰下，就算是天芷上人养气功夫再好，也有些抵不住了，她终于发现，自己的计划实在是千疮百孔，不值一驳。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那问题就出现了，谁知道大伙的刺杀计划之间有没有冲突？若是在这上面，彼此拖了后腿，要指望古音自己笑死，恐怕不太现实吧。”

    曾经的真一宗师、如今重伤在身的柔弱女子，两个反差强烈的状态合在一起，结合对方深不可测的心机，使得谨慎惯了的李珣很难下定决心破釜沉舟。

    “虽非上人本意，事态却必然如此。”

    李珣闻声回神，见他这模样，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背，道了声“不送”，自有青帝遗老动手，将胖子扔了出去。

    “这可就麻烦了……”

    天芷知他有意主导场面，语气越发冷淡：“这与我无关。”

    说话间，他已感觉到水蝶兰情绪波动，眼睛一转，又笑着补充：“其实，这雾隐轩自成天地，内外门户，全由禁法勾连，一处变、处处皆变，出入之法便如门锁钥匙，可随意更换。若上人仅是临时有用，我可以给予数日时效，过期则废。如此，或可两全其美。”

    当时年轻，只把那些传言当故事听，不求甚解。如今想来，这仇恨的根源，就在于鲲鹏老妖的野心。与明心剑宗传统势力范围的碰撞──显然，这不属于互补共生的范畴。

    她话未说完，李珣已尽知其意，神色不动，却微垂脸面，陷入深思。天芷的话音依然继续下去。

    三言两语将相关情况说出来，不理天芷上人惊讶的表情，李珣再度施以重锤：“那上人是否知道，就在这曲径通幽之下，又是什么所在？”

    “我再将欠上人的三千字送上，这几日便可修行精进，巩固法体，若能使修为更进一步，上人也就无需借重外物，心口的锁心寒铁，便可取下来了。”

    水蝶兰暗踢他一脚，旋又当成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看两人交涉。

    青帝遗老同样看得清楚，树冠间清风穿过，似是一声叹息。李珣有骨络通心之术傍身，肌体魔化表征并不明显，而天芷却是将每一分变化都刻在了外在形貌上，可以通过这些“刻痕”，了解她魔化的进度。

    不等天芷回过味来，他便接续道：“就算上人能利用雾隐轩在东南林海出没自如，也只能像上回千折关一般无功而返。上人可知，古音身边如今并非是魔罗喉，而妖凤虽与其反目，也依然受她节制呢？”

    天芷一语中的，李珣也没有否认。而且，他也没必要对天芷说，其实，这只能算是一场动静较大的试探！

    “那其实是青鸾……”

    正想着，天芷已冷声拒绝：“不可能。”

    这一刻，李珣的思绪，突地便做出一个大的跳动，落到了仍无踪迹的青吟身上。

    天芷的消息，明显来自于西联一方，而当时七修尊者等人在九幽噬界之前，便被妖凤、青鸾惊退。此后只是用了一二细作，远远探查消息，九幽噬界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他们可说是一无所知。

    “没那么容易。不说古音还有没有后手，上人恐怕不清楚雾隐轩的禁法布置及其局限吧。”

    青帝遗老淡淡回应：“诚哉斯言。”

    “你都不怕身分暴露，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以我之见，上人有‘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能力，却很难保证一击必中的效率。无论成功与否，于上人都是无碍的，可古音却绝不会再给上人第二次机会，而其报复，恐怕也将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天芷不动声色，只轻轻点头，显出她对那三千字并不如何在意。

    “哦。对了。是有这么回事。”

    “上人刚刚说到雾隐轩，不知何事？”

    他与古音也就罢了，一个是孤家寡人，交往的圈子也就是水蝶兰等有限几人，不会刻意传播：古音则因损失惨重，想来不愿声张。

    “我要的就是这个。”天芷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占你的便宜，只要这个在东南林海随意出入的办法。”

    “那是自然。”

    所谓异动，指的就是青鸾飞升时那一波影响范围极广的震荡，算一下天芷昨日的位置，李珣猜测她应该能有所感应才对。

    李珣暗叹一声“果然”，没想到前几日他还同水蝶兰讨论所谓诛杀的可能，眼前便真的跳出一个来。

    只是，在确认了古音身边仅有的防护力量之后，她略有些躁动：“虽有妖凤受其节制，但离心离德之下，机会只比设想的更好，若是有你配合……”

    李珣毫不迟疑的回答：“不错，正是如此。”

    他心中已萌生退意，再打量李珣，便换了种心态。

    其实，将诸多难处一一排列，一点一滴地打消天芷不切实际想法的同时，李珣也在梳理心中的思路。

    他有意无意连说了两个“人”字，鲲鹏老妖眉头微皱，终究没再说什么。他也知道此刻在曲径通幽里，他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偶尔用用厚脸皮没什么，但要是死缠烂打，就未免太失身分了。

    箕不错刚刚已见得青帝遗老发声的方式，很自然地犯了同李珣一样的错误，拱手作揖，除了对李珣之外，全冲着老榕树去了。

    鲲鹏老妖非常理智地没有深究下去，再将目光转回来，李珣摊开双手，笑道：“人各有志，敝人的心思不在那上面。”

    李珣马上记起来，这个大妖魔与明心剑宗之间，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尽的仇恨。

    李珣嘿嘿一笑，转向天芷道：“这件事，恐怕还要上人亲自出马。以上人不夜城主的身分，至少正道九宗一方的消息，不会有错。至于西联……”

    水蝶兰移过视线，与李珣对视一眼，均知天芷上人身体的魔化程度之深，已接近于锤炼血影妖身的地步。这般勇猛精进，便是在无上天魔之道中，也是少见，足以与李珣相媲美。

    天芷的魔化已是不可逆的程度，外表虽依然清丽绝艳，但其中血杀戾气，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可没有骨络通心之术傍身，这种凶魔气息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鬼门湖九幽噬界之事，我已有所耳闻。如今妖凤、青鸾与古音反目，她身边防护已到了最虚弱的程度，而其本身重伤未愈，所虑者，惟有她身边的魔罗喉而已。若有你相助，利用雾隐轩的手段，破开周边十万散修的屏障，我有信心将其击杀。”

    水蝶兰见她如此不知好歹，眼神如针，冷冷刺去。

    “那边基业草创，千头万绪，实在是脱不开身。且师弟与旧友相聚，我插在中间也不是个事，不如就此别去，以图后会。”

    天芷想了想，说道：“‘杀凤’之鉴不远，安知通玄诸宗不会再来个‘杀古’之类的行动？”

    天芷上人闻言略一欠身，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礼数却还周到，姿态也放得极低：“久闻青帝之名，能得前辈相邀亲入曲径通幽，是晚辈的福气。”

    没人欣赏他拙劣的笑话。李珣讨了个没趣，也不当回事，自顾自地作出总结。

    他相当清楚，拥有雾隐轩的百鬼，将是东海妖联不可回避的强邻，日后想要采集东南林海内丰富的资源，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位。眼下即使不能处好关系，却也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天芷闭口不语，目光却移往他处，不与二人对视。

    旁边，水蝶兰斜倚树干，完全不介入两人的商谈，只是见天芷自愿充当李珣手里的刀子，方嗤声一笑，当然，这小小的不协调，均被二人自觉的忽略过去。

    李珣却是恍然大悟，对水蝶兰低语道：“青老请人进来，是……”

    说到互补共生，李珣不由再去看箕胖子，只见这厮的表现是越发的不堪了，他眼睛突出，“用力”地打量周边的环境，那股贪婪劲，似是恨不能将眼前手边的一切，都囫囵吞到肚子里去。

    “古音一手操持散修盟会，威望卓著，可毕竟时日尚短，近来又有半数执议或死或叛，其间派系林立、人心浮动。古音若在，还能压制一二，反之，这数十万之众，恐将溃不成军，散修盟会亦将不攻自破，若上人真能行博浪一锥，一举功成，倒真算是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