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立场

/>     这种方法并非只是古音的专利，此界任何一个有些资源的修士都能如法炮制，那么，他的秘密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不管李珣奇妙的表情，她从容道：“你我二人，能将芥蒂摆开，总比一直掖藏着要好。只可惜，当时在夜摩天，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应该全扔在脑后了。”

    李珣的目光投射过来，却毫无焦距。

    清溟和明玑不成，妖凤不成，罗摩什和厉斗量不成，包括面前的古音，也不成！

    致命？

    就是这个女人，让整个通玄界风声鹤唳、鸡犬不宁，几乎可以撼动此界万年不易的格局。

    如此用以欺人自是无往不利，可是……当灵竹即百鬼，百鬼即灵竹，这又是怎样的心态？

    此时，他反倒对古音上一句话有了兴趣：“古宗主体验出了什么？”

    “古宗主生具慧眼，倒是看得通透。”李珣将冷淡的言语逐分逐毫地从牙缝间挤出来，“其实，古宗主威逼利诱的手段先后使来，怎么看也没有诚心相邀的意思，这心存芥蒂的罪过，敝人原物奉还。”

    李珣忽然发笑：“欺人者，以自欺，何其愚也！”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先生所选，栖霞也就罢了，至于我，实是自愧不如。”

    如今虽是形势大变，可她分明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产上，被这种厉害角色算计，有如芒刺在背一般，所以他心中忌惮之意有增无减。

    不过，古音主动放软身段，李珣也不愿进逼太甚。

    显然，古音不再把李珣当成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看作一个需要斗智交锋的对手。

    “好大的基业！”

    目光从云柄华盖一侧投向天空，李珣突然失去了与古音纠缠的兴趣。

    两人僵持半晌，古音喟然一叹：“倒是妾身唐突了。”

    她眉峰微蹙，还未有所回应，便见到李珣形之于外的肢体语言。

    当下的放松，是因为所有的束缚都没了意义，他已经拥有了破开一切钳制的力量。

    他目视女修苍白娴静的面容，目光中颇多玩味：“要杀你的人很多，我未必是最着急的那个……”

    古音的异样表现也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就把焦点移到最初的话题上去：“此刻，再说你我分属同类的话，先生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他的目光定在古音脸上，上一个拥有如此丰厚傲人资源的人物，近在眼前。

    面前的古音似乎在瞬间远去，李珣发现，此女只不过是整个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点。纵使二人此刻紧密贴合、吐息可闻，他依然是可进可退，随时能抽身而走，遨游天地之间。

    李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唇边冷笑依旧，只拿目光深刺其眼底，亦是不动如山。

    相比之下，李珣对这女子，与其说是仇恨，还不如说是忌惮。

    此时，他心中忽有所动，清净灵台似乎映出了一些已经遗忘的东西，但当他刻意去追寻，又杳无踪迹。

    他心境放松，轻薄话倒是层出不穷。

    他想平复心情，然而瞬间暴露出来的情绪使其努力变得毫无意义，尽力维持了数息时间，他还是放弃了。

    这或许算是表明某种态度，说罢，李珣微摆衣裳袖，潜力迫开周边挡风的气壁，准备离开。

    他眉头跳动两下，最终忍不出笑起来：“原来，令叔父真在拉车。”

    论怨毒，青吟远比她承受得要多；论嫉恨，玉散人则是首屈一指；论恩仇，杀林阁，又羞辱他到极至的妖凤，才是最大的目标。

    李珣“哈”地仰头一笑，心中本就淡薄的悔意，出奇的烟消云散。笑声里，他手中玉简无声无息化为碎末，被他袍袖一卷，洒出车外。

    将这两个字咀嚼良久，李珣的眼神徒然凝聚，锐利如针，直刺在古音面上：“我也不知，古宗主说出这番话来，是什么用意。”

    古音悠悠续道：“除此之外，我还记得，因雾隐轩之事，你与西联、水仙子和罗摩什之间都闹得很不愉快；再者，先生久居明心剑宗，牵涉颇多，万一事态有变，旧友转寇仇之事，也近在眼前。如此，正邪双方尽都得罪，毕竟不美……”

    他突然明白了古音的心思。

    抬出青吟以语言相激，其实就是试探。

    李珣有近乎不死法体的“血影妖身”，有堪比当世任何宗师的幽玄傀儡，还有生命共享、以致最为可靠的盟友水蝶兰……种种因素相加，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大言不惭的道一声“百鬼受死”、“灵竹纳命”之类的豪言壮语？

    半晌，在李珣与傀儡的对峙即将冲破临界点之际，她柔声开口：“两度推心置腹，却依然减不掉半丝杀意。难道你我之间的仇怨，当真是不可消解么？”

    她语音稍顿，手边有意无意地轻抚无扰秀发，笑吟吟地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李珣举起手，阻止古音再说下去，即而扬眉道：“按古宗主的意思，总不是在招揽我吧？”

    两个身份的抉择是如此艰难，只因无论是百鬼还是灵竹，在七十余年的心理建设下，均代表了一层紧密复杂的关系网，也就生成了两个相互独立的小世界，虚实转换，真假莫辨。

    云车震荡一下，速度渐渐放缓，从车体之下透上来的寒意，似乎能将车内的空间冻结。

    “旁的不说，单凭她以一身之力，引动钟隐与妾身叔父生不如死、使钟隐与世隔绝之能，以先生的标准，当足堪为‘士’吧。”

    李珣手中竹简轻若无物，可这些记录消息，也不知是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才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

    再拉起一批人马，把窟窿堵上便是！

    古音毫无疑问打的就是这种心思，她眸光晶亮，直视李珣眼底：“若先生愿意助我，千百高手修士任凭驱使，百万散修妖魔依附足下，通玄诸宗门生死，由先生一言而决，此界气运，亦由先生牵引主导。如此……”

    古音笑容再度绽放：“不错，正是青吟。我南来后两日，她斩断乌金链，破冰室而出，适逢夜摩天空虚，拦她不住，被她走脱了。”

    一个与“灵竹”双璧辉映，又异军突起，以血魔之身震惊整个通玄界的新晋豪强？

    古音在旁笑道：“这里小部分是由散修盟搜集，大部分则是由雁行宗那边得来。当然，购进这些消息记录的时候，乃是分人分批行事，又混杂许多信息，不至于为人所察，至于后边的整理排列，更是我与几个近人所为，所知者不多，先生大可放心。”

    李珣目光投注到她眼底，微微笑道：“我是说，褫华衮，示本相，精赤光裸。如此交流，或许才合古宗主的心意。”

    他摇头道：“古宗主岂不闻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么？”

    说过的话？

    古音从容笑道：“先生忘了么？方才先生言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以为然，举出栖霞与林阁的例子，以兹证明。先生又言与我非是一类人，我再举出青吟的例子来……”

    李珣便感觉到，云车下，一个强绝反应突然出现，近在咫尺。

    李珣听她言说，又思忖半晌，只觉得古音所言诸事确实有蛛丝马迹在，可其中却也不见决定性的证据，便扬眉道：“就这样？”

    青吟逃脱，自己隐匿的身份暴露，真的能要他的命么？

    再看古音，在她从容自若的表情下，似嘲弄，似讥讽，唯独没有揪着他的“小辫子”穷追猛打的意思。

    古音在谨慎之外，果真还有其他的古怪。她偶尔显露出的神态，缥缈不实，如梦里空花，当是心绪形之于外，而其倾注的对象，怎么想都不会是眼前的自己。

    古音唇红微抿，似笑非笑的神态中，锋锐之气渐盛，说是要立刻翻脸，也未必不可能。

    古音微挑秀眉，见李珣轻拍云车侧栏，微笑道：“且不说古宗主画的好大一张饼，若真如宗主所言，你我除了性别不同，其余为人、处事、喜恶均是相近，这应是大大的‘相斥’才对。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此了不起的基业，身后却有个与我一般无二的人物共享，古宗主信得过我，我却信不过自己！”

    当然，他更明白，当时与现在，境况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此刻，他便是瞌眼欲睡的猛虎，沉潜水底的老龙。

    李珣唇角抽动，冷笑颜色倒淡去许多。他心中块垒消除后，对自家心态的把握越发准确。

    荒唐的感受绝了李珣最后一点心思。

    李珣嘿了一声，忽然很想知道古音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干脆就来个默认。

    这就是和古音“合作”的下场，妖凤、青鸾如此，古志玄也这样。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翻脸，痛痛快快打一场吧！

    古音也不在意，一笑之后，便轻叹道：“先生两个化身，在此界同闯出好大的名头。当初因为灵竹，我一直对百鬼有些好奇，东南林海及羽侍等事之后，也就越发在意，却还是难以想象，先生能将这两个迥异的身份，饰演得如此漂亮！”

    古音笑吟吟地答道：“先生心思慎密，露马脚一说，倒也谈不上。只是，或许是日程繁忙，先生的身份变化未免太过迅速。尤其先生入星河救人时，潜进去的是灵竹，杀出来的却是血魔，而不论血魔目的为何，明玑借此脱身，却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