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吞噬

    李珣头向下移，手掌则贴过来，轻扣着她的脖颈。

    “自小时起，重羽便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修士。”

    唯一可惜的是，因为手法的过于粗暴，阴散人刚恢复不久的灵识，又受到重创，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是无法派上用场了。

    语调显得有些异样，他笑吟吟地探出手去，轻捏住阴散人的下颔，仔细地打量她没有一丝瑕疵的娇颜。在这上面，有妩媚、有睿智、有从容、有骄傲，可曾几何时，又多了一丝温顺？

    李珣眉头紧皱，这种距离让他颇不舒服，不过出于自尊考虑，他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了回去。

    “啧！厉害，真是厉害！”

    是的，跪了下去！

    自顾自地笑了会，他语气一变，幽幽地道：“我可以叫你师叔，叫你师父，或者其它的一些什么，而看看你，是用什么来称呼我！这会让我觉得，你非常地不尊重我，更直白些，是看不起我，你依然对你现在的地位保持着严重不满。而且，似乎没有一点儿改正的迹象。

    “说是帮忙，其实，我们要去做的，在我看来，天经地义，对她来说，却是最痛苦的事情，你明白的，有的人天生不适合那种日子！

    “《阴符经》我早晚要参，那好没意思的宗主座位，我的兴趣也一日低过一日，如此说来，我又失去了什么？那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的借口罢。

    李珣扑倒在阴散人赤|裸的肉体上，精疲力竭，但却忍不住想笑。

    “所以，我当然要怀疑你的态度，进而怀疑你的用心。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像这样……”

    李珣开始将妙化宗、散修盟会上层的所有人逐一分析，想从中找一个“嫌疑犯”出来。只是，这是一个比较费脑子的举动，想了半天他也没有个结果。

    李珣和她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天芷上人。

    怎么就卡在这个时候？

    无可违逆的意志突入进来，代她开启了通往仅属于幽玄傀儡的独立空间，将她吸摄进去。

    话方说了一半，此时天外忽的响起一声呼哨，那熟悉的波动，让李珣心中一奇。

    两人的脸面贴合，阴散人感觉到李珣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又将嘴巴贴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

    裂帛之声响起，水蝶兰极肉痛地将那本由萧重子辑录、以天蚕丝帛织就的《血神子》残篇递了过去，看着李珣稍一确认之后，干脆利落地撕了一页下来，使力钉在冰层一侧。

    这声音乍一听去，似乎只是几十个音节串在一起，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但若是一个神思敏锐之人静下心来，便能从声音极微小的起伏转折中，品出温润祥和，又灼然生辉的味道来。

    别开玩笑了！他只能轻咳一声，尽力保持着一个冷漠的态度，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阴重华，你想干什么？你准备怎么做？你做了什么？你……你……你……你……”

    而这时候，他耳朵一颤，一个极低微，但却实实在在的声响，透过尖锐呼啸的暴风雪，不可思议地传入他耳中。

    不过，这时也不能多想，李珣将敕令往怀中一放，继续道：“如此，就不拦着上人了。当然，在此之前……”

    保存在她灵识之内的一切，都被翻倒出来，从她记事起的种种记忆开始，一起到嵩京城外的种种，包括她成为傀儡这数十年中，浑浑噩噩却依然忠实记录的场景……

    这欲语还休的姿态，显出她的精神确实不济了，正常状态下的阴散人，又怎么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惊呼声被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砰的一声响，她被李珣扭倒在雪地上。

    天芷语气平和，听不出从生死在线走一圈回来，有什么变化，她道：“半成居士到了，恐怕其它道友也已不远，我现在必须要和他们会合，以免受到无谓损失。”

    偏在这时，击掌声响起─

    哪儿跟哪儿？李珣眉头大皱，只是阴散人的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古怪，是一种李珣从未体验过，甚至连想也想不到的轻软温柔。

    “帮帮我，帮帮我！”

    这是一声突兀的低喝，声音并不大，但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如同万斤巨石，隆隆地自她脆弱的灵识之火上碾过。

    “为此，我还费心思弄了个假身分出来，可就在不夜城确定迁宗之后，她又修改计划，要我到夜摩天去下手……后面就是你看到的了。

    李珣猛打了一个寒颤，脑子一下子清楚了许多！

    她无法回答，也不用她回答，傀儡之于操控者，便如同一个透明的容器，外面只铺着一层黑布。乍一看去没有缝隙，但只要掀开这层布，里面有什么，将一览无余。

    而下一刻，冰层碎裂，天芷修长的身影现身出来，在漫天的碎冰中，精确地抓住了那篇残稿，同时，目光四面扫射，只可惜，被遁法天下无双的水蝶兰带着，李珣早就不见了踪迹。

    恍惚中，似乎有一只黑沉沉的大手，攥紧了她脆弱而又含蕴无穷的灵识之火，粗暴地揉捏，要挤出其中所有的秘密。她本能地要反抗，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自然是对方先下单子，询问意向，我确认接手后，那边才表示身分。其实我知道竟然是古音时，也给吓了一跳。”

    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不，不只是手指，他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尤其是被阴散人的脸面贴着的脚趾，甚至开始了不自主的抽搐。而同时，他发现，阴散人的身子也在颤抖！

    她虽是这么说，却也不敢一口否定掉这个可能。

    “之所以说它古怪，是因为，单子派下来之后，怎么动手，便是杀手的事情，很少有雇主连杀人的时间、地点、方式，都做了规定的。如果这么做了，只能说她所图不仅仅是天芷的性命。哼，当我是傻子吗？”

    “你帮着我进入阴阳宗的权力圈，这很好；你救了我的命，教给我如何消除体内隐患，我很感激；还有刚才，你的提议他妈的简直就绝了！我更是没什么话说。

    李珣听得一怔：“没有？那你怎么知道雇主就真的是古音？也许别人可以托她的名义之类啊。”

    “是的，只凭这些事，我应该给你帮助，去帮你弄那个什么定魂蓝星。可是，我不放心，相当地不放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过……

    她低吟一声，手臂内环，手指轻轻扶着李珣的后脑，身子则抵在后面的冰壁上，随着李珣越发深入的口舌挑动，轻轻颤抖，继而呢喃出声。仔细听来，那仍是先前恳切至乎绝望的语句─

    无疑，之前的李珣并不熟悉这个。然而一旦等到他有所了解，那么，所有的秘密都将不再是秘密！

    宗门秘法上当然有控制傀儡的高招，只可惜李珣是借着“天冥化阴珠”而一步登天，火候差得实在太远，最关键的控制傀儡、精进修为的“通心”之法，连想都别想。

    他不但确认了阴散人的“清白”，而且趁其最虚弱的时候，在她心中留下刻痕，便于以后控制，可以说是一个简化版的“通心”之术。从此以后，他可以对阴散人彻底放心了。

    然而，当这个美丽而成熟、聪慧而深沉的女人，像一条瑟瑟发抖的狗儿，不顾羞辱，匍伏在脚下，恳请你施舍的时候，又有谁能拒绝她的诱惑？

    李珣神念在那边一扫，忽地叫了声糟糕，猛地转身，向天芷栖身的冰层赶去了。

    不过最终李珣还是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穿上衣服，这才命令道：“你去歇着吧！”

    水蝶兰却没有立刻跟上，她低下头，看着刚刚李珣和阴散人留下的痕迹─虽然已被风雪遮挡了大半，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她喉咙里发出了“呵呵”的气流闭塞声，神智不可避免地昏沉下去。

    说起来，这些天意外频发，他早就将有关于羽夫人的事情丢在了脑后，便是偶尔想到一点儿，也都是关于阴散人和玉散人之间的仇怨，至于定魂蓝星以及相关的珍稀材料之类，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辛苦思虑的法子果然有效。

    李珣居高临下打量她娇艳动人的身姿，眼中仍像是燃着火，目光所到之处，仍能引起她一阵本能的抽搐。

    李珣干笑一下，感觉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在这冰原上，二人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白雾，而此刻，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以至于在袅袅的雾气中，让双方的脸都模糊了起来。

    “应该不会吧？”水蝶兰有些挠头：“雇主的印信确实是古音的没错，我记得当年和她交易血吻时，她用的就是这个，上面妙化神术极尽精纯，两次的气息质性也吻合……”

    这一次，她的反应不再像灵识初复时那样消极，只是叹息般地吁出一口气来，微昂起修长的玉颈，让李珣的嘴巴顺利地贴在上面，轻囓重咬，顺势撕扯开她道袍的结扣。

    至此，她总算清楚地认识到，李珣，这个以前的小小爬虫，正掌控着她的一切！

    以至于此刻，李珣已经依稀觉得有些离不开她了，只是仍凭借着相当的戒心，来控制自己依赖的欲望。

    李珣显然没想到她心中还记着这个，怔了一下，才笑道：“我知道了……等你恢复了以后再说。”

    而水蝶兰则提醒他：“天芷好像完功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即使这样，阴散人也无法忽略掉李珣那一双阴沉诡谲的眼睛，她甚至觉得，自己魂魄都在那样的眼神下颤抖。

    “大灌顶光真言？”水蝶兰在一边讶然道：“这是‘西极禅宗’哪个大和尚在此？这真言神通从夜摩天外透进来，却差不多遍及夜摩天……呃，老虎和尚？”

    飞魂敕令？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明明有机会，却宁愿花费代价请外人动手，古音这爱好还真是奇特啊！你和古音见面时，就没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阴散人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她定定地看过来，冷声道：“有何不可？”

    “还能有什么情况？都撤回去了，哼，连个催我的信息都没发过来……”

    说着，她摇头一笑。

    李珣早就想到是哪一个，此时便要纠正一下：“不是和尚，是居士，半成居士！”

    虽然心脉依然脆弱，但六识感觉都已恢复，若是李珣傻傻地冲下去，脸面必然给看得清楚，那可就糟糕极了。

    “哦？”李珣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但更多的还是好奇。所以，他决定先听一下阴散人的理由：“为什么？”

    然而，她可以感觉到，在这缓缓流淌的情景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同她一起观看。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瞬间蔓延到她的全身，她的身子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身的雄浑元气，彷佛在瞬间被抽了个干净，那极度的虚弱感，使她本能地想要大口吸气。

    “很好，说起来，这一段时间，你帮了我不少忙啊。”

    这是一种新奇，但绝不让人喜欢的感受。

    李珣不自觉地跟了句：“然后？”

    被粗暴地从悲切绝望中扯出来，那瞬间的氛围变化，让阴散人惊得呆了。而很快她就明白，这是李珣在操控她的情绪，把握她的内心。

    说罢，他向水蝶兰做了个手势，二人一起闪退。

    水蝶兰一脸的理所当然，但她很快又沉吟道：“不过这次接这单子还是有些古怪，一开始，古音说由她创造机会，要我伺机而动，在极地附近击杀天芷。

    想到上一次分别时，水蝶兰的理由，李珣顺口问了一句：“上次分手，就是为了办这事的？”

    “自始至终，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所以，我也就体会不到，重羽当年终究是什么滋味……而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水蝶兰应道：“见面？外行人不懂就少丢人现眼！你要知道，在绝大多数时候，雇主和杀手见面可是坏规矩的。我们从头到尾都是通过特定管道交流，从没见过面！”

    最终，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怕的家伙！”

    那她现在，又算什么？

    而诱惑之后，又是什么？

    六十年风水轮转，此时，她为虫蚁！

    她昂起头，看着李珣的脸：“想得到墨丝蚶宝等材料，对你而言，并不吃力。而且不只灵灭丝，那只血吻身上的锁魂圆光，说不定也要用到……”

    “阴重华！”

    要知道，李珣从未对阴散人失去过戒心，但是不可否认，阴散人正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实，证明其所能具备的强大作用。

    他终于放开手，言辞中却颇有些嘲弄之意。

    李珣眼中忽的燃起了火光。

    笑罢，他心念一转，点头道：“也好，大家买卖做成……”

    无奈之下，他只能琢磨一下“笨功夫”，就像刚才那样，以粗暴的手段，强行攻破阴散人的灵识，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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