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转进

nbsp;“这里距不夜城约四百里，距万里极光壁为三十里，你看，如果要你将极光壁以及城中‘永夜极光’的阵势勾连起来，浑然一体，你会怎么做？”

    此时他对天芷上人的认识已经深刻许多，知其心中丘壑深不可测。

    尤其是和古音、林无忧联系最为密切。

    明松点了点头，轻叹道：“这日子还是来了。你去吧，这段时间，流动哨的压力不轻，你也要谨慎小心才是！”

    双方目光交击，都是一怔。

    李珣道一声“不敢”，伸手接过，神念一扫，见里面以秘法刻了一个极复杂的禁制图略，还有许多平日秘而不宣的心法释义。

    不过转念一想，也真是奇妙，先前碰上插翅飞虎时，他还在想七妖聚首极地，眼下水蝶兰却当真到了。也就是说，除了那位据称是草木之精的“青帝遗老”，宇内七妖中的六位，已尽集于此。

    说到最后，他又叹息一声：“我辈修道人，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有矛盾，也是星星点点，各自为战，谁又想到，竟然会如下界人一般，经历战阵……难得天芷上人体谅各宗难处，提出暂时举宗内迁之举，我道中人，应该感激才是。”

    只是李珣的脑子素来是闲不住的，好不容易专心陪长辈下了两盘，终于在和明吉对局时，由一次沉思，引发以上诸多思虑。

    他口上说得轻巧，李珣却不敢等闲视之，忙面色沉凝地应了，却不在上面纠缠，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玄化仙师唤弟子来何事？”

    玄化轻拈短须，微笑点头，但旋又为之一叹：“如此不夜城周边千里，立成死地。这只是无奈之举，若不能尽快消去，周边元气只入不出，怕是不出百年，这世上绝地，又要加上一个了！”

    对这样的人，李珣还是比较尊敬的。

    偏偏这种事情是星玑剑宗内部之事，明心剑宗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也只有明玑才能以亲属关系干预。

    李珣心头一颤，抬起头来，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之色。

    明玑一怒之下，便报备宗门，要去星河，为自己族弟讨一个说法。

    李珣微微一惊。

    古音虽不是十执议中人，但地位超然，同妖凤、青鸾走得近，在十执议中，又引甲道人、冰妖娘为奥援，在古志玄的阴影下，稳占了十执议中的五席。

    李珣先是被“半成居士”之名弄得一愣，又听他后半句语气变化，心有所悟，回头看去，数丈外，正缓步行来的那个灰袍修士，不是那插翅飞虎，又是谁来？

    半成居士这一场“法事”下来，竟是连续颂经五日未歇。

    “家事？”

    “仙师的意思是，以‘永夜极光’为剑，以不夜城周遭地脉元气为柄，以万里极光壁为匣，匣中剑锋所至，绝无差别？”

    李珣为之苦笑不已，修道人哪有“家”之一说？

    不得不说，李珣的禁法修为以及机警心思，极受各派仙师的称赞，只要是他当值，前方便经营得似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极是稳当。

    妖凤、青鸾都对他看不顺眼，哦，对了，此时也许还要加上个青吟；然而，古音出于某种考虑，却一直笼络于他。

    话理倒和不久前明玑所说的差不多，李珣自然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偏又不卑不亢，极见气度。

    便在此刻，阴散人对外界的回馈传来，李珣轻咦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去，恰见到不远处天空有人影掠过。

    李珣立时便明白，这是为了不夜城举宗内迁做准备。

    李珣默然点头，向在座仙师行了一礼后，向那不夜城弟子问明情况，便急匆匆地赶去了。

    李珣面上受着这些赞誉，心中却隐隐明白，事情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阴散人冷哼一声。

    李珣闻言站起，却望向明松。

    对面，明吉道人沉静如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他淡淡地扫了李珣一眼，沉声道：“珣儿仍是心神不专！”

    明松这才道：“是啊，便是腐疮烂肉挤在一起，也是有些重量。何况其中的骨头个个坚如金石……守，终究是守不住的。可是，攻，我们也确实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有暂时避其锋芒。”

    李珣恭恭敬敬地与半成居士见礼，在低下头的空档，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温蕴内敛，颇为平和。

    明松与几位师兄弟交换了个眼色，轻叹道：“这几日，我们便要退了。”

    不过，李珣看得分明，在古音与妖凤之间，也并不是毫无赚隙，他本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玄化见他的模样，点了点头，又道：“这段时间，却容不得对面来捣乱，你们流动哨上便要辛苦一下，不过还好，这几日，半成居士准备在此地颂经超度亡魂戾魄，若真有麻烦事，便请居士担待吧！”

    李珣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看了几位长辈的脸色，确认他们心中已有定见，这才实话实说。

    无疑，这是回玄宗最擅长的手段。

    几位长辈都是点头，而在座的三代弟子都是有见识的，虽然李珣的话不好听，不过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姐弟二人虽是所处门派不同，修为也分高下，却是经常联络，感情颇深。

    李珣却不管这个。

    好在这种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过，回玄宗“峰回路转”的手法，最擅长在不可能中，生出可能来，这一点，他反而不担心。

    在这一波修士中，原则上是要撤走所有三代弟子，李珣自然也在其中。

    “弟子听说，‘水夜极光’之禁法固然凌厉，却要有人操控方可……”

    此时他站在当中，周围十余名修士则散落在方圆十余里的地面上，忙碌不休。

    就在昨天，不夜城第一批撤退的修士已经离开，这一批人几乎全是修为不济的年轻弟子，约有三百人上下，这么大批的弟子一去，不夜城中立时显得空荡荡的。

    “就这么走了？”

    接着，那宏亮又颇悠长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明心灵竹是吧，好气度。这名号我也听了不少次了。能和百鬼道人抗衡多年而不落下风，很不简单哪！”

    明玑怎么和这宗门结怨了？

    原来这老道士是看重了他独特的推演思路，这手段用在他处也就罢了，现在统合两宗禁法，务必要转折自然，将他叫来，便是无法独当一面，能在关窍处提些意见，也是好的。

    在座的三代弟子中，除了李珣以外，均是在座仙师的弟子，问谁都不太妥当。只有李珣的身分，足够客观。

    所以，林无忧便等于是古音和妖凤之间最好的润滑油，足以抹去许多细微的嫌隙。

    “退？”

    而除剑道之外，对天星推演、禁制化生也有极深的造诣，与回玄宗、不言宗共列为通玄三大禁法门派，实力着实强大。

    他微微一笑，低下头装成检查禁法安排，以神念回应道：“走了还可以再回来嘛，阴散人甲子之后，重新现世，如此大事，怎能虎头蛇尾？”

    这宗门位处通玄界东北，六绝地之一的“星河”之上，不入正邪分野。宗门以天星之道推演剑道，号称“星斗人剑，剑化天星”。

    恐怕，他到此的消息，已经被那边知晓了吧……

    玄化真人脸上一动，奇道：“阴散人又出世了？”

    趁着离开前的这段儿空档，他飞到接战西区，将自己所负责的禁法布置做最后的检查。

    玄化满意地点头道：“你能思及此处，更见周密。不过，你却不知此次不夜城迁宗的手段。上人的意思是……不与寸土！”

    “她刚动过手！”阴散人幽幽低语：“杀气尚未平复，杀了怕是不只一两个啊！”

    什么时候，姓古的一家成了缩头乌龟，被人打上门去还没个回应的？又或者……

    这些年来，以他不逊色于古志玄、妖凤的名声、实力，也统合了一些势力，但十执议中，只有三头蛟怪、牛力士与他交好。

    她虽然并未驻形于外，不过这十几天中发生的种种事态，却都了若指掌，有些事情，她觉得有必要说出来，给李珣参考。

    不过在这时，李珣也就自然明白了前几天明松所说，“不夜城有变”的真意。

    天芷上人提出来的？以她那种性情，怎会？

    李珣轻叹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已不可挽回的棋局，投子认负。

    阴散人虽未现形，但语气微妙。

    后面的倒是他刚刚想起来，前几天宗门便传信说，明玑有急事待办，不能到极地与他们会合。

    李珣喃喃复述一遍，只觉得心尖儿发冷。

    “明白玄化的思路，他便放眼望去，不夜城至北海这一狭长地带，地势平坦，绝不适于安禁布阵。

    这时，玄化温言道：“我看过你设计的不少禁制，虽然未必都是无可挑剔，可是在转折衔接处，却处处巧思。

    李珣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其中牵扯到了通玄界另一个剑道大宗，星玑剑宗。

    明松不问其他人，只问李珣也是有理由的。

    半成居士略一点头，道：“阴重华气度沉敛，远过当年。我与她过了几招，感觉她修为又有精进，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她身边的百鬼道人也是了得，玉姬孩儿便对我说……”

    “这是我与上人几日来刚刚拟定的一个章程，虽还粗略，但也能入目了。你可先看看，有什么意向，可再与我说。”

    他指了指所立之处，示意李珣过来，这才伸手将周围地势指划出来。

    至此，明面上，李珣在不夜城的日子便算是到头了，但很快，他会再回来。

    这个貌不惊人的道士，正是诸隐山回玄宗之主，玄化真人。

    确实是自寻烦恼！

    “局势糜烂，守不可久。”

    李珣知道，有灵机这层关系，这位身列宗门第二高手的老道，还是比较亲厚于他的，只是素来直言不讳，倒也不是真有不满。

    本来如此事情如此恶劣，那杀人的修士绝没有好下场，然而事情出乎意料，凶手竟然只是受了十年禁锢这样不痛不痒的惩戒，而且，星玑剑宗也从来没有意愿，给外界，包括明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在连续八天的紧张工作后，李珣和明心剑宗的同门，终于有了同一天轮休的机会，十几个人便聚在院落中，下棋品茗，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