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露

后，同出树林，倒似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李珣忙“恭恭敬敬”地将这意向说与她听，阴散人唇角微微一撇，淡然道：“去极地？”

    雷喙鹰看他还没明白过来，便提醒了一句：“道兄，如今这通玄界传你和水蝶兰的关系，可是要传得疯了，人言可畏，谁知道传到朱勾宗人的耳朵里，会是什么情形……”

    雷喙鹰目光闪烁半晌，蓦地一笑。

    说着，他脸上便现出极真切的疑色来。

    他退后半步，皱眉道：“道兄，虽然咱们相交不深，但我也知道，幽魂百鬼是此界公认的沉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你这般作态，又是何苦？”

    “除非古志玄愿意放手，或者……”阴散人神情如水，目光却瞥向了李珣，极之微妙。

    秦婉如本来并不想介入此事，只是魅魔宗迫得太急，她这边又有个性急的主动跳出去动手，幸好雷喙鹰那边也颇为谨慎，只放一人出去拼斗，双方则都是趁机迅速整理思路，想将这意外造成的影响，消弭到最低限度。

    不等雷喙鹰开口，他又扬眉道：“看鹰道兄的模样，雾隐轩之事，难道已经尘埃落定了？贵联盟集数宗之力，高手无数，也没得着好处？还是在这儿乱放烟幕，扰人视线哪？”

    看阴散人说得信誓旦旦，连李珣都差点儿以为这是来真的，更别提秦婉如了。

    阴散人的到来，自然使秦婉如底气更足。只要有阴散人压阵，除非是罗摩什亲至，否则，魅魔宗哪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此宗是出了名的‘接手无悔’，就算碧水君那里出了问题，但落羽宗依然不会甘休。而且，更重要的是，近日落羽宗高手大批向北地集结，相较于朱勾宗，或许道兄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这儿，会更妥当些。”

    她服侍我还差不多！李珣暗中冷笑，面上当然满口应是。

    “不如这样，若是诸位看得起我，不如将事情始末告知，由我做个调停，如何？”

    受此提醒，李珣再细看一下，果然，在秦婉如脚下，还躺着一位形容邋遢的男修，身上穿的，却是一袭兽皮制的外袍，看似粗糙，却宝光隐隐，古怪得很。

    以雷喙鹰的脑袋，当然能想到他与阴阳宗之间的“暧昧”，但若真的点明，却没有半点儿好处。

    阴散人见他如此情状，也不急不恼，只是忽尔展颜一笑，将话题移了过来：“这次，你做得不错。”

    李珣听得哑然失笑，亏得他前面口口声声的“有缘”、“天意”，现在却又市侩味儿十足。这雷鸟儿为了安他的心，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齐飞熊却不傻，不愿给人当枪使，便出言拒绝，哪知那几人当即翻脸，说他不加入也成，但要将身上这件“百兽结魂袍”送上。

    李珣虽是颇悠哉地点头，心中却凝重得很，能让雷喙鹰乃至魅魔宗做出让步的事项，猜它怎样重要，都不为过。

    此人李珣见过，正是魅魔宗宗主罗摩什的亲传弟子，号雷喙鹰的，是少数几个既和李珣交过手，又同百鬼打过“交道”的。

    将这个道理放在眼下，其实就是一句话：“当初怎会想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来着？”

    感觉中，此人似是受了很重的伤，气息微微，眼见是不活了。

    李珣脑中飞转，脸上却一副清闲悠哉的表情，负手笑道：“怎么着？鹰道兄、秦仙子在这荒郊野岭，是在争抢什么宝贝？百鬼不才，在一边看看可好？”

    雷喙鹰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显然也有动怒。

    阴散人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这不是古志玄的风格，古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当下，他也不多说，径直随雷喙鹰到数十丈外林木遮掩之处，冷眼看着此人布下重重禁制屏障，心中的猜测是越发笃定。

    其实除了宗主狮驼王及有限的几个死硬派以身相殉之外，大部分的宗门修士，均星散四方，成了无宗无派的散修，也算是散修盟会给百兽宗留下的余地。

    心中有一件事悬着已经相当痛苦，而若同时悬着两件事，那无疑就是一种折磨。任李珣心志如何坚韧，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他想了想，干脆向秦婉如提出告别之意。

    “灵识复生后，对心神连接的干扰，竟至于此！”

    李珣哑然失笑道：“鹰道兄问错人了吧，当日在东南林海，我被这所谓的五宗联盟打得抱头鼠窜，至今郁郁。而如今，你们却找我来要雾隐轩？哈，荒唐！”

    李珣眼角一跳，飞快地瞥了阴散人一眼，却没有得到回应。

    李珣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还有一件事……呃，其实贵宗宗门之事，我是不好插嘴，不过前些日子，传说贵宗的碧水君，似乎有勾连外宗修士的嫌疑，被贵宗宗主痛斥，有没有这回事儿呢？”

    这件道袍，也正是由“雾松铁”拉丝织就，李珣绝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种事上出了纰漏，眉头不由一皱。

    “正是难找，才要先去找古志玄的晦气。若此法不成，再去找寻也不迟。我意已决，你且护着你母亲回宗门休养，接下来，便着重在宗门内使力，如非必要，就不要出来了！”

    李珣脑中一转，漫声道：“不错。”

    “那真要恭喜师弟了，唔，也要给师父道喜，毕竟像师弟这样的俊才，也是世间罕见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其实，我与秦仙子是没什么过节的，今日之事，本就不该发生……也罢，看在百鬼道兄的面子上，这个夺宗门法器以自肥的叛逆，可以暂且放他一马，想来，秦仙子、百鬼道兄在知道其中缘由后，也不会回护这等鼠辈。”

    “哪来这么多闲事？”

    他在简图上画一个小圈，稍隔一段距离，又划了一个大圈：“这是事发的湖底，距离道兄消失之处，不过三五里的路程，而且，中间有水道直接相连……”

    “百鬼道兄，家师很看重你的心计手段，可是，道兄却是看轻了家师乃至五宗联盟诸位仙师的智慧……”

    “好的很！”

    他这也算是话中有话，颇有些威胁之意，不过无论是李珣又或是秦婉如，对此都不在意。

    而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事中，唯一和魅魔宗有交集的，只有……

    李珣咳了一声，目光扫向周围那些阴阳宗修士，这神态看在秦婉如眼中，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珣想到他同古音有限的几次交往，只觉得头皮发紧。

    等李珣二人暗中潜来，便看到阴阳宗修士布置的营帐，只完成了一半，便都歪歪斜斜地倒伏地上，一行数人将沉睡中的羽夫人护在中央，与另一拨五名修士遥相对峙。

    元气震荡的中心，是在地表的某处向阳的山坡上。

    以她一贯的性格，说出这种话来，其实与软语恳求已没什么两样。

    这分明有些强词夺理，但是出于某种考虑，雷喙鹰却不能当真翻脸，只能道：“道兄不愿承认，也是人之常情……”

    他缓缓摇头，盯着雷喙鹰的眼睛，森森然道：“雷鸟儿，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摆一张笑脸，别人就要护你的脸面。道爷陪你云里雾里聊了半天，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明白？”

    李珣固然也有着向往无上大道的心思，但这虚无缥缈的目标一旦与现实冲突，那么，他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越说越离谱了，乌吉这人的名号我是听过，但他总不是你们五宗联盟的人吧。这东扯一块，西扯一篇的，往我头上硬扣屎盆子，我便是分辩，也没什么意思。

    “鹰道兄！”李珣微笑着打断他的话，不急不慢地道：“就我看来，贵方这先入为主的思路，恐怕是要不得的。”

    且不说他心中的悔意，阴散人在短暂的沉默后，低声开口：“要制作定魂蓝星，首要材料，便是墨丝蚶宝、金击子、碧光天罗这三件异宝，传闻中，碧光天罗千帆城内还有留存，只有墨丝蚶宝，金击子需要收集……”

    想想水蝶兰的性情，反是必然的，只是早晚有别罢了。不过……水蝶兰反了，关他什么事？

    说话间，他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掌心。

    李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阴散人在对他说话。

    也不知秦婉如将之理解成什么，反正她是一脸会意的表情，看了李珣一眼后，小心翼翼地护持着羽夫人，向下方落去。

    “一别数年，百鬼道兄风采更胜往昔，当是修为再有精进，实是不胜之喜。今日见面，却是巧得很，有些事项要与道兄商量，还请道兄暂且袖手旁观，待此间事了，再详细告之，可好？”

    “这倒也没什么……”阴散人平平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又一瞥秦婉如。

    说着，她的目光又从李珣面上扫过。

    既然有意外发生，两人也就不能再纠缠下去，当下由李珣使了个眼色，阴散人面无表情地当先动身，李珣身形化虚，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今日道兄显然是不愿深谈。也罢，这其中是敝宗独有的‘飞魃讯法’，若道兄回心转意，便可凭藉此法，与敝人联系，再由敝人直接转告上师，这样可否？”

    阴散人又将手掌轻放在羽夫人的额头上，气机稍探即出：“暂时还是不要让她醒来的好，最好以‘入神法’保持着灵识的寂灭状态，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就更不必说了！”

    只是那所谓的“事项”倒让李珣心中跳了跳，不知怎地，心中略有不安。

    李珣眨眨眼，语气恭顺地道：“师叔别这么说，今日之事，未臻圆满，弟子已是惭愧得很了。”

    雷喙鹰的目光在李珣脸上一扫，这才又叹道：“这位水仙子的性情当真是反覆无常，她昨日公然与朱勾宗决裂，在蚀神刀、小朱勾等人的联手之下，从容脱身，如今已是朱勾宗明令追杀的麻烦人物了。”

    阴散人赞了一声：“罗老妖收的好徒弟。”

    阴散人目光沉沉，平静地道：“至少二两有余。”

    李珣本还在奇怪，一见此状，立时就明白过来。

    雷喙鹰也不急，同样一笑道：“道兄莫急，咱们从头说起。道兄应该不会否认，当日在我方清场的时候，曾与联盟几个弟子发生冲突吧。那时，道兄走的是地下水路，这应该也没错！”

    “百兽宗？”

    李珣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自认为在阴火外烁之前，纯论修为，不是他的对手。

    “所谓生意，自然要有等价之物交换。在这里，我可以代表摩什上师保证，我方所出的价码，绝对可让道兄满意，而道兄，则要考虑一下，是否愿意拿出诚意来，完成这笔生意了！”

    他知道，虽然雷喙鹰满嘴的都是些不确定的字眼儿，但是他既然敢在这里说出来，那便是有相当的真实性了。

    现在，雷喙鹰就该好好计算一下，再加上百鬼这样的强手，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了。

    至此他才明白，原来魅魔宗的目的，是这百兽宗仅存的数件宗门法器之一，他当然不肯，双方便动起手来。

    前面一句应该是这个意思：“就算我是傀儡，这点儿面子也要给吧！”

    想一想，水蝶兰是谁？那可是通玄界最最顶尖的大妖魔，可以与罗摩什等人平起平坐的。

    要知道，阴散人此言一出，也就等于是从法理上将他纳入到阴阳宗的势力中去，可说是为他以后掌控阴阳宗铺设好了道路。

    现在分析此事如何败露已没有任何意义，重点问题是，五宗联盟究竟想干什么？

    阴散人的心情明显不佳，对此横生的枝节，也就没什么好言语。

    这正是李珣想让她做，却还没吩咐的事情，这么自觉，只是因为她那个妹子，至于吗？

    他言下之意就是：猫儿呢？我吩咐你做的事，你没做好，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李珣心下微有不满，但是他也知道，对外，阴散人的地位毕竟不同。眼下这种情况，若是雷喙鹰当先一步喝破，对阴散人来说，便会很被动，而早一步出去，又像是怕了他。

    驱魂、炼魄、通心三法部中，驱魂、炼魄不过是应用法门，修至极处，也不过是个倚仗外力的投机者，只有“通心”一部，方是达成无上幽冥神通的正途。

    李珣表情平静地和秦婉如打了招呼，其实却很有些心不在焉。现在他满脑子都在琢磨雷喙鹰所透露的消息。

    李珣才说了半句，心中猛地一醒，这哪是在夸赞，分明就是说着反话，换着法子求他。

    可惜，仍然不够！

    李珣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瞅过去。

    阴散人漫声应道：“总还能再做的，只是，好像中间还有几份材料，需要找寻。”

    定魂蓝星这个名目，他听也没听过，但看秦婉如的神情，便知这个宝贝也是不一般的。

    打打逃逃，本来局势还好，但不久前雷喙鹰加入，当即把他打得呕血三升，亡命而逃。

    秦婉如是深知师尊个性的，见阴散人如此，知道再无可更改，只能应了。接着又看向李珣，嘱咐道：“这一路上，师弟可要好好服侍师尊才是……”

    对此，李珣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思，不过，在看到对方修士的面孔时，他眼角跳了跳。

    不得不承认，阴散人做戏的功夫一流，听着这样的口气，李珣胸口竟是一窒。幸好他近日也逐渐习惯了这感觉，及时一笑低头：“哪里，为师叔做事，是应该的。”

    李珣心中叫妙，这顺势一说，此次被秦婉如“强召”之事出现的可能，便降到了最低。

    不得不说，雾隐轩一事如此迅速地招人怀疑，甚至说是被人锁定嫌疑，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

    藉着说话的空档，他顺过气来，语气已不像之前那么僵硬。

    阴散人忽地在侧一笑：“你这声师弟倒叫得对了，从今日起，他便是我第二个徒儿，你们师姐弟今后还要互相扶持，彼此帮助才是。”

    妈的！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雷鸟儿还是这么个粘人的货色？李珣最后一点儿耐心终于给消磨干净。

    想想那日阎采儿透露的消息，难道宗门内已经乱成这种程度了？

    心中计较完毕，李珣也就不在这上面斗气，暗哼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施施然迈步，从林木的阴影后走出来，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珣的脸色变得相当精采，雷喙鹰说着也苦笑出来。

    “是啊，是抢件宝贝，还是件活宝！”雷喙鹰嗓音略显尖厉，有金铁之声，颇具特色，只是接下来，语气便颇为和气。

    雷喙鹰处理事情绝不拖泥带水，说走便走，再没有看齐飞熊一眼，领着宗门修士远远飞遁。

    李珣面色不动，若说对东南林海地下暗河的理解，当世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只是转眼间，他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说法。

    那张脸鹰鼻如勾，眼眸深陷，颇有些鸟相，目光凌厉森寒，一看便知不是个简单人物。

    此时那些远远遁走的阴阳宗修士也纷纷赶回，见到阴散人和李珣，却也都不敢凑上来，只是遥遥行礼，随着秦婉如下去收拾残局。

    “只有通向湖底的那一条，由于转折颇多，又极隐秘，才被他们忽略过去。在这里冒昧地问一句，以道兄当时状况，又是怎么脱身的？”

    所以，他神情冷淡，对那瞥来的眼神只若不见。

    随着他的心意，阴散人施施然从一侧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