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劫持

    堂中，清溟、清虚、洛南川这宗门三巨头都在座，明玑也在，只是脸色似乎不是太好。不过见他进来，包括最严肃的洛南川在内，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笑容。

    “停下！”

    李珣又叹了口气：“三师叔对你有愧在心，许多事情是忍了又忍，不过，那也毕竟是有个底线的。没有触及到，那自然最好，可一旦碰上了，这些年来的种种积压在一起，你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诸位仙师在上，弟子李珣拜见。”

    不过，此人心性阴忍，换了常人可能就要怒火上脑，拼死一战的因由，他却还能忍住一会儿，多想那么一层：“此人刚才擦肩而过，看的是羽侍那小娘皮，难道说一眼之下，起了念想，要来劫色了？”

    羽侍脸上秀眉微蹙，看起来越发惹人怜惜，说话也柔声细语，只是话意却没有这么好欺负：“这位道兄好没来由，便是要找主事的，总也先要报个名号上来，才不失礼数。”

    待羽侍等人踪影全无，阴散人这才睁开眼睛，朱红的唇瓣微微一勾，轻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援兵来吧！”

    李珣忙应了，再看清溟时，却见他脸上微露慈态。

    若百鬼所言属实──从百鬼的神情来看，这种可能更大一些。他今日见了这血吻，日后便有可能将事告诉给阎夫人。

    李珣听到这里，本能地向明玑那边看去，却见她神情落寞，仪态殊不正常。见他目光送来，亦只稍一点头而已。

    李珣对这小姑娘近乎偏执的信念全无办法，只能得过且过，应付过去。

    一边说，一边笑，单智的情绪有着明显的失控前兆。

    此时秦婉如却已不是孤家寡人，而是带着七名颇有水准的男女修士，他们是秦婉如联系不上阴散人时，担心势单力孤而找来的帮手，也是秦婉如在阴阳宗中短期内可以调派的资源。

    如果一个不慎，被阴散人透露出自己的情况，那么，就算他可以强令阴散人杀光包括秦婉如在内的一切知情人，但那也等于他在秦婉如身上积累了六十年的筹码，一朝丧尽。

    在那一瞬间，羽侍也只是看到那修士道装打扮，面目还算英俊。

    李珣很是分得清场合的正式与否，他一丝不苟地行礼如仪之后，垂手站在一边。

    “珣师弟！”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同头看向羽侍，以表尊重。

    且不提秦婉如看到阴散人之后的欢喜，以及其他人的敬畏。在百里之外，李珣正在又忧又喜的状态下，感受着一种全新的经验。

    看着羽侍略显游称的目光，百鬼道人更是得势不饶人，他嘿嘿冷笑道：“当年我费尽干辛万苦，才降伏了这只血吻，哪知转眼便被人盗去。哼，今日老天开眼，你们这些蟊贼还敢拿出来炫耀，真是不知死活！”

    这一去一回看似简单，但要知双方都是以瞬息数十里的高速飞行，一个错身，相距便有百里开外，这个道士竟能如此迅速地赶上来，便说明他刚刚御气时犹有余力，一身修为，不可轻忽。

    只是，那道士好生高傲，白眼一翻，便冷笑道：“要个能主事的说话！”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再不住口，李珣会当场捏碎他的喉咙。

    而且，便是“猫儿”真是他最先驯养，作为不久后，“那个计划”的最关键一步，羽侍也不可能将它送出去。

    所以，她准备先缓住这人，最好是……等等，不好！

    心中杀机闪现，她手上便微重了一下，怀里“猫儿”喵地一声叫了起来，声音里颇有几分不满。

    按照秦婉如的情报，和沿途布下来的诸多侦测机关显示，羽侍一行人此时正飞翔在距地面超过三千丈的高空中，显出一副全力赶路的架式。

    百鬼道人“哈”地一声笑，打断了羽侍说话，随即便略一扬下巴，点了点她怀中正转动眼珠的“猫儿”：“那血吻哪里来的？”

    洛南川向两位师长那边扫了一眼，得到了授权后，方沉声道：“听说你想在山上逗留数月，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有敌！”

    看着他的表情，李珣心中暗笑，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在这上面动太多脑筋，要知道，只是眼前的事情便让他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哪还有节外生枝的闲情？

    先前通过傀儡进行感应，固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神妙契合，但毕竟也只是感应而已，做不到六识通透，以人之耳目，为我之耳目的直观。

    此刻他只觉得老天爷很有意思。

    任羽侍修养再好，此时也有些恼了：“百鬼道人？便是你师父阎夫人，也不敢在我们散修盟会头上乱安罪名。你是……”

    他嘿然冷笑，暗骂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招惹玉散人的女人，便是冥火阎罗或是幽离神君在此，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单智兴奋得手舞足蹈，脸上通红：“现在那个叫婴宁的小丫头，见人就说珣师弟你修为如何厉害，手段如何高明，现在全山的人郡知道，你珣师弟，才是三代弟子中最拔尖儿的那位，至于我们的文海大师兄……他是谁？”

    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手脚乾净，这世上少了一个百鬼道人，也未必能在短期内被发现。

    在精微细密的气机牵引下，两股截然相反，又同样强悍无匹的力量，在她体内来去流动，似乎各有分野，但更多时候，彼此之间却发生着复杂的影响与交流。

    此时再看那道士，见他目光直往羽侍那边瞅，心中更有定论。

    阴散人与李珣的神念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斯反应，口中冷冷叫停。这让周围云层中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阴阳宗修士，立刻情绪一乱。

    李珣分明嗅到一股浓重的酒臭，他皱了皱眉头，道：“单智师兄，怎么了？”

    “嗯，后来还偶尔说到，大师兄近日心情不好，是吧？”李珣低笑一声，稍一欠身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单智师兄，麻烦你了！”

    无数更加精微的气机变化，便是在两股力量的碰撞、交汇中诞生出来，投人到严密紧复的体系中去。

    所以，他通过“幽脉”的连接，几乎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阴散人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妙的变化，准备在变故之时，及时阻止。

    发生什么事了？

    同时，有了单智的提醒，他再看文海，也觉得其神情颇有些微妙，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任是有什么心思，也不会摆到脸上来。

    百鬼又是白眼一翻道：“道爷自有办法分辨！”

    以通玄界的宽广无边，在天空中高速飞行，还能打上照面的机会确实是少之又少。

    癸道人等一起回头，看羽侍有什么决定。

    正想得入神，外界的打斗声将她惊醒过来，她抬头一看，却见百鬼不知怎地，又和癸道人发生了口角，怒火高燃之下，乾脆就动起手来。

    单智有些迷惑，不过李珣似有所指的笑容，还是给了他提示。他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眼珠一转，便有了说辞：“这个，当然是和师弟谈论这几年的历练见闻，天南地北，无所不聊……”

    只是若此事是真，世事便也太巧了些。

    同时，她也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阴散人，想知道她这无所不能的师尊，会怎么破解这一局面。

    而在这运转无碍的元气体系之后，还有一个隐藏着的气机源头，那就是阴散人仗之以驻形长存的关键──一个与九幽之地相连的“甬道”。

    李珣当然明白，这实质上就是让他韬光养晦，善保自身的同义词。

    难得文海脸上还能保持住平静，只是微笑摇头，再拍了下李珣的肩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再谈及此事了。

    不过，看着眼下的单智，他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来：“当年在天都峰上，妖凤的态度，难道……”

    看着单智脸上的血色迅速地褪下，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这时他才开口，语气则颇为和缓。

    她是和魔罗喉交过手的，对那个妖怪的恐怖力量，她是最有发言权。

    现在想想，这百鬼道人的性情，怎么与传说中差了这么远？这种三言两语不合，便悍然动手的粗人，能与李珣僵持不下这么多年？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一行人行了上万里路，却没有什么变故。别说是那些手下，便是羽侍自己，都有松懈下来。

    没想到今日这么凑巧碰上，而且，还被他给安了个蟊贼的罪名！

    到那时，她又凭什么去活擒修为不在她之下的娘亲？

    不过，人的名，树的影。作为阴阳宗的上上代宗主，即使阴散人名义已是宗门叛徒，但余威犹在，不论是哪个人，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质疑她的命令。

    李珣自然不会瞒他，便点点头，坦然道：“确是见着了……”

    单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蓦地全身乏力地坐倒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再不言语。

    羽侍吃了一惊，想安抚一下，却被它身上猛然爆发的异力震开。

    羽侍眉头皱得更紧，她并不是怕了，这百鬼虽然厉害，但怎么也不能强过他们六人的合力，更别提暗处还隐着个魔罗喉，若真动起手来，还不知究竟是谁“不知死活”。

    羽侍笑着低下头去，放缓了手法，轻轻抚弄，同时，又以特殊的方式，和这佣懒的异兽进行交流。

    他“哈”地摇头一笑，暂将烦心事抛在脑后。

    比如此刻，当李珣的精神完全投注在阴散人身上时，阴散人体内的每一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应。

    话音方歇，他道袍已微微鼓胀起来，身子周围的虚空，则呈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显出他一身幽冥阴火修为，已是极至精纯，不可小觎。

    阴散人看着秦婉如专注的眼神，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号。秦婉如立时轻抽了一口凉气？

    李珣看着他这副丑态，心生厌恶。

    有了这想法，她脸上浅浅一笑，纤长的手指轻抚，让有些焦躁的“猫儿”安静下来，这才开口。

    所以，李珣现在的心态十分轻松，和水镜里那样将死之辈一样轻松。然而在他目光扫过某样事物之际，他猛地跳了起来：“糟糕！”

    “不错，看来李珣那小子还有些用处，他所提供的情报里，便有关于这个血吻的资料。这妖物本身没什么，不过，有它出现的地方，便可能有另外一个妖物……”

    说话的这癸道人，修为不能说是出类拔萃，但他的兄长甲道人，却是“逆水十妖”之首，散修中极厉害的人物。在散修盟会建立之初，便是六执议之一，位高权重，十分了得。

    “珣师弟，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周围没人儿，就让当哥哥的我高兴一下，没关系的……你不知道，咱们大师兄这两天的脸色有多么好看！”

    “哈，在咱兄弟面前，你装什么糊涂！就是前几日，救那个叫婴宁的小孩子，又碰上牛力士那次，你做得可是绝了！”

    刚才那莫名的空落不安，在此刻又一次袭来，她想静下心去，好好考虑一下，可突然的，怀中的“猫儿”喉咙里呜呜作响，且毛发倒竖，奋力挣扎，形态慑人至极。

    清溟自然将两人的神态收入眼中，心中暗叹口气，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两日前，你明吉、明松、明和、明德四位师叔已经先行一步，你是赶不上了，但也不着急，你只要在二十天内赶至不夜城即可。”

    视线相交不过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只能给彼此留一个大概的印象，对面那人显然对羽侍的第一感觉极好，本能地点头笑了一下，双方随即交错而过。

    “此次前往极地，情势万变。以你之能，或许可以应对自如，但仍要小心才好。你四位师叔及诸宗长辈都在，万事不必强出头，你可明白？”

    藉此机会，“猫儿”跳出她怀里，浮在半空，一对猫眼儿死死盯着里许外的虚空。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那处虚空荡漾出一片极细微的波纹，一只如白玉般的纤手探出来，似乎是轻挽着一道无形的珠帘，就那么轻轻拨动，一位绝色女冠，便顺势转出身来。

    “先放他们过去！”阴散人眸光如雪如刀，凌厉而冰寒。她示意秦婉如仔细看：“你看重羽臂弯里，那只妖物……”

    这样的距离，许多威势极强的法诀便使不出来，只能肉身搏击，三人杀做一团，真息元气闷爆声声，激烈中更是凶险非常。

    “援兵？”

    人总有恐惧的时候，但在恐惧时，连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那还真不如一条垂死挣扎的疯狗。看着这种货色，即便是自己处在强势地位，也要给倒了胃口。

    家中古音、妖凤等人，对这个能与李珣那种阴狠之辈棋逢对手的家伙，都很好奇，只是没机会一见吧。

    带着这个疑问，李珣飞上半空，也在这时，他心中猛然醒悟：“如此说来，秦婉如那边的事情，不是可以办了？”

    高空中白云飘荡，云层中，则是杀机暗藏。

    他极坦荡地将前后缘由都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单智以及所谓的“孩子”一事，继而脸上便露出疑色：“祈师姐似乎不太开心，大师兄，出了什么事儿吗？”

    只是，那“一斛珠榭之夜”毕竟是谋画多年，如雪积高峰，一鼓而下，这才让人印象深刻，可今天却是怎么了？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那道士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在羽侍惊讶至乎惶恐的神情中，女冠微微一笑，温言道：“重羽，姐姐来接你了！”

    羽侍怔了怔，这血吻的来历，她也知道一些。

    就算发现，也没散修盟会的干系不是？

    女冠伸出手来，轻拂了下额前几根发丝，又像是挡着高空略有些刺目的阳光，在手放下之际，她眸光闪亮，直透过里许的距离，停在羽侍脸上。

    笑容尚未散去，怀中的“猫儿”忽地竖起了耳朵，喉咙里虽然还是“呼噜噜”的声响，但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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