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疯牛

    只是一别六十余年，这小东西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看过来的目光很是陌生。

    明吉仙师百年之前就已与洛南川、还有李珣短命的师尊林阁并称。

    就算所有人合力，也未必能飞出一百里外。何况连霞山距此地，还有将近三千里的路程呢。

    李珣曾在无数修士、妖魔身上听到过这种声音──那是满腔的恐惧、愤怒与绝望。

    躺着的正是牛力士，小半刻钟前，他还是凶威凛凛，当者披靡，而此时，他山一般的身子倒下了。

    难道这就是物肖主人形？

    “啊？”李珣怔了怔。

    幸好，林无忧嘻嘻的笑声，及时堵住了他行将出口的叫唤。

    还有的直接瘫倒在地上，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声音竟然顿了顿，在李珣感觉有异低头看时，却见到他的铜铃大眼中，光芒有异，疯气似乎少了许多，眼珠子甚至还动了动，艰难地定在李珣的脸上。

    这是几万人看到的场景，绝不会错！

    李珣身上本能地一寒，但他没理由害怕一个将死之辈，便也盯视过去。

    所有人都给惊呆了，他们纷纷回头，循声望去。

    最终，女修崩溃了，她嘶叫着举着长剑，向牛力士冲过去。

    他又低下头去，想再从牛力士口中，问出点其他的讯息。

    这是比牛力士的拳头还要让人头疼的问题。

    李砌对这种小东西当然是再熟悉不过，这分明就是血吻嘛！有了之前水蝶兰的说法，他在瞬间就确定了，眼前这只血吻，就是水蝶兰从他手上抢过去，送给林无忧做生日礼物的“猫儿”！

    李珣眼睛大睁，他第一时间想起了猫儿那总是晃动不已的大尾巴──当年的猫儿，有这么好动吗？

    然而，在他将起末起之际，他眼皮一跳，猛地想到了什么，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不会吧！

    自文海以下，所有人都呆了，直到李珣身形闪没不见，灵机一闪才懂得人叫：“珣师弟，你疯了！”

    这些特性，在他修炼有成之后，依然没有抹去。

    李珣折断了一根树枝，数千条气机随之而起，在成百上千次的穿插之后，给这个范围内的人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所在。

    宝石颜色与猫儿肤色太过相似，又嵌进去大半，所以他之前没有看出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现在，它过得不错……

    如此状态之下，任他如何了得，新伤旧伤累加在一块儿，也足以打垮他的疯狂意志。

    走了有数十步，诸散修才反应过来，登时便有人发力追赶，却被李珣和文海联手宰了一个，场面又是一乱。

    “噗”的一声闷响，李珣眼前一片红白乱闪，这突来的变故让他猛吃了一惊，身子本能地后仰，倒射而出。

    “你有两年多没回去了吧，哈，你现在越来越像明玑师叔，都是经年不回山去，却都闯下了好大的名头……知道吗？明玑仙师不久前刚刚击败了战魔宗的罗刹金刚，让战魔宗丢人丢到家了！”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猫儿留下的，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吸蚀精气，这可不是正经手段……”

    “死了……死了的！怎会，明明死了的！”

    李珣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更让他打从牙缝里丝丝地冒着凉气。

    只要不是瞎子，人们便都能看出造成这巨响的罪魁祸首。

    “猫儿？”李珣一时让颇生出些荒谬感来，他们这对“师姐弟”倒是挺有些默契……

    在北极，他大肆破坏，乱伤人命，最终惹得妖凤、鲲鹏等大妖魔下了杀子。

    也不知是哪位大能，行此雷霆一击，且得手后便远遁千里，手段的乾脆俐落，令人咋舌。

    牛力士？

    他这才发现牛力士的尸体，而见到那诡异的死状，他脸上微微一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里面，明心剑宗弟子却没有一个。

    能让一个疯子都为之忌惮的“东西”，会是什么？

    此话一出，他心中再有所感，猛然回头，那漆黑如墨的身影，便如现实中的噩梦，站在阳光之下。

    他此时已是敌我不分，一路南来，只要碰上他的修士，无不死得惨不堪言。

    哪知牛力士专逮那些擅动的，巨灵神掌当空一抓，一声有如万牛齐嗥的沉沉震鸣撼动虎空，逃走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剑光笔直地撞在山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李珣暂时松了一口气，向文海传音道：“幸好他疯了，否则这临时布置的禁制，不过就是个笑话！”

    而与洛南川分心俗务、林阁沉沦情仇不同，这位仙师一心在道法玄功之上，心无旁骛，进境最是惊人，隐然间已成为二代弟子中的最强者。

    越是这样，他越是谨慎，身子一点一点地下滑，直到他看到了谷底乱石中间，躺着的身影。

    说话间，文海和李均已护着同门进入一处李珣预先布置的封禁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一人大叫：“冲过来了！”

    伴着这么一声大吼，牛力士从天而降，下面有个胆子较小的散修，惨叫一声，便要御剑逃走。

    “嗯，不多说了，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虽然临时作了点安排，不过恐怕绊不住你那些同门太久，咱们长话短说。”

    李珣这才发现，牛力士的身高足有丈许，就李珣所见，恐怕也只有那个魔罗喉可以与之相比。

    灵机能成为他的弟子，足以羡煞旁人。

    文海闻言无声一笑，但很快就又严肃起来：“没想到发疯的牛力士竟然恐怖至斯……”

    声音真的不大，在外界殷雷般的震鸣声中，更是一点儿也显露不出来。

    而得知牛力士的死讯之后，脑子单纯点儿的，自然大力欢呼；而像文海这样头脑敏锐的，则如李珣一般，想到了诸多后果，脸上欢颜不开。

    没有人会怪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最后还是李珣使出手段，临时想好了一个禁法布置，先使出驾云之术，然后以宗门的云楼揽月车为蓝本，统合诸方气机，集结水气，竟然给他摆弄出了一个简化版的云气乘具。

    看到他询问的目光，文海神情严肃地道：“牛力士疯了！”

    李珣手上微动，将地上痕迹抹平，这才起身，回头看去，却见灵机刚越过山顶，在空中看到李珣的身影后，身子便转折而下。

    牛力士踏出了第一步，“砰”的踏步声，让人们的心脏猛力一跳。

    正在他快忍不住拉幽一出来护驾的时候，耳中忽然“咭”地一声笑。

    他不再说话，只是从鼻孔中透出极重的吐息，一呼一吸间，便如同滚滚闷雷，连绵不断。

    当他看清眼前究竟是什么东西时，一声惊呼便捣进了嗓子眼儿里，差点喷了出去。

    “我走之前，他活得很好！”李珣眼睛都不眨一下，谎话张口即来。

    两人说说笑笑，倒把牛力上的尸身抛在了一边。

    事实也就是如此，像这样横行数千年的妖魔，一旦死去，也是尘归尘，土归土，又有谁会多看上一眼呢？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嗥叫扫荡六合。

    看着这样的李珣，文海也说不清楚，他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

    李珣定睛看去，正对上一双如琉璃般闪亮的猫瞳。

    数万年来，死在它这种手段之下的高人修士，不知有多少万，再加上牛力士一个，也没什么了不起。

    当然，这东西只是看着像猫，它的身子其实更像一条粗胖的蛇，两只前爪倒还好，两只后爪已经退化成了两根短短的倒刺，再加上不时在身后甩动的尾部，看起来是说不出的古怪。

    “你能把我怎样？”

    李珣猛地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向着吼声发出的位置飞射过去。

    当然，这个理由是要再好好分析一下的，或许解释成，她们花了六十年来驯服猫儿，要来得更加贴切些？

    虽说这玩意儿没有云楼揽月车那样玄奥的架构，更没那惊人的防御和进攻能力，速度也不快，唯一的好处，就是省力而已。

    李珣心中一动──那是牛力士来时的方向。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现在牛力士的肢体语言，所表现的就是“忌惮”二字。

    “不是吧……就这样？”

    魔罗喉既然在此，林无忧应该离此不远吧，为什么不现身出来？

    他心中寒意一阵冷过一阵，警兆频生，接连七剑或抹或刺，剑气凛冽，却没有摸着对方半片衣角。

    这个平日转眼即到的距离，让众人面面相觎。难道还要回山请援？

    然而，却很少有人会像李珣那样，极细心地发现，那巨物后面闪过的极微弱的天光。

    就在十年前百兽宗被剿灭的那一天，百兽宗宗主狮驼王拼着护法灵兽死绝，从妖凤等人的合击中脱身，便是那人以笛声催发他七情欲|火，使其精神错乱，然后才隔空击毙。

    多亏他躲得快，否则那四迸的脑浆打在脸上，感觉会很好吗？

    任他如何稳重坚毅，此时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文海也领着一众同门赶了过来，见两人无恙，都松了口气。

    他乾笑一声道：“确实不错……师姐你在哪儿，这只‘猫儿’的肚子里？”

    牛力士疯了！

    六十年中，李珣不知多少次看到这个家伙，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无法以平常心视之，只因为，眼前这个怪物，是魔罗喉！

    现在有了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他又怎能错过？

    只是这牛力士当真厉害，虽然受了足以致命的伤势，但硬是凭着一股子蛮劲儿，冲开包围。

    不过，为什么不见散修盟会有所举动？

    此时哪还有时间究根问底，李珣当机立断，叫了一声“快走”，藉着那些散修发呆的空档，引着众人沿着山坡急走。

    灵竹和百鬼之间的过节，整个通玄界都清楚，文海听到便也不再多问。李珣心中暗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也在这时，他才想起，还没问李珣为什么这么凑巧，到这摩苍岭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临死之前所激发的潜力更是不可小觎。

    牛力士斗大的头颅四分五裂，这一次，他是死得透了！

    正思忖间，后方忽地响起了灵机的呼声：“珣师弟，你没事吧！”

    其实，在见识了两散人、妖凤、水蝶兰等大宗师、大妖魔的威煞后，牛力士这副模样，已不能引起他太多的感慨，他只是在想，怎样才能在不暴露自己实力的前提下，解决眼前的问题。

    说刚说了半截，他们耳中忽而响起一道微弱的呛咳声。

    这声音已没有了撼人心神的效力，可每个字吐出来，都声如雷鸣，威势竟没有减去多少，引得众人侧目。

    声息未闻，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离得远，很难估计实际大小，但是，伴随着这庞大的“东西”同时炸开的震天嗥叫，却让远在数里之外的山体隆隆震动，乱石飞溅，更使人们气血翻腾，脑中嗡嗡作响，有些人耳膜中甚至沁出血来。

    一马当先杀过去的女修，也一马当先地被重拳轰飞。健美修长的身子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便连手上的长剑，也在扭曲至极限后，嗡然碎裂。

    不过，魔罗喉身子便像是一根烧焦的枝干，远不如牛力士这样体壮如山。他只需站在那里，便能将人的胆气压至最低限度。

    而这次发狂，情形更糟。

    这个看似平凡的弟子，也有着自己的机缘。他并不是李珣、文海这样的嫡系弟子，可是说起他的师尊明吉仙师，便是明玑、明松这样的人也要保持几分敬意的。

    “还不是和百鬼道人在此比斗，又被他给跑了。也幸好他跑掉，我还有许多禁制没用，否则今日，就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了。”

    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当下，众人将伤患和那孤女放在那暂定名为“云车”的乘具上，能御剑的，都围在周围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山去了。

    中间相隔的山体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大块大块的落石滚落山涧，只撞得火花乱闪，怵目惊心。

    便在此时，远方声波再起，却是一个粗砺沙哑的嗓门大喊大叫：“骚娘们，我知道，你又能把我怎样？”

    “说话最多的就是你吧！”

    可即使是这样，绝大部分人也都面露痛苦之色，若再来一记，乐子可就大了。

    他还是那么热情，见李珣无恙，他缓过劲儿来笑道：“没事便好，我还以为你也在苦战呢。刚刚又有几个散修捣乱，好不容易才冲过来……咦，那是什么？”

    魔罗喉身形早巳消失不见，李珣正想离开，耳边忽然几声微响，他循声望去，却在刚刚魔罗喉所站之地，几根长草被风吹过，倏然断折。

    所以，没有人还有勇气直接对上这可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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