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私情

    在李珣仔细打量的空档，水镜中的女子正开口发言，话音入耳，李珣心中便是一跳。

    古音却连眼神都吝得送过去，只是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这水镜果然神妙，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见得正面，李珣不由赞了一声：“如此神技，比透音砂要强上百倍！”

    他敢发誓，古音的手是他所见过的女性中，最纤长秀雅的一只，便是在握杯之际，掌指的屈伸，也彷佛在弹奏着动听的乐曲，道不尽的优雅婉致。

    李珣心中大奇，对这位正道诸宗主中，唯一的女性，他是久仰了，自然看得分外仔细。

    两位女性宗主可说是语出如珠，不见丝毫间歇，然而话到此处，古音却笑了起来。

    怔了一下，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招呼了一声：“颜师妹，我这面具都摘了，你总该让我看了吧！”

    “秦长史？请坐！”

    颜水月的状况果然不太正常，闻言竟难得谦虚了一把，道：“水镜是瞒不过人的。你看，殿内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有所感应，只不过知道我没有恶意，才没有理睬吧！”

    她这话还有点儿像重量级人物的气度，不过随即她语气便一转，笑道：“我还是不喜人多之处，不如你这儿幽静，还有人说话聊天，也不寂寞！”

    “散修盟会已与妙化宗、魅魔宗、天妖剑宗、毒隐宗、极乐宗、冥王宗六宗达成照会，六宗承认散修盟会之存在，却限定盟会不可为宗派，盟会已然定议。

    “敢问妖凤为何引得诸宗同诛？”

    “古音？”

    这个念头还未成熟，便听到光极殿内，那位面目平庸的玉岚道姑冷淡响应：“天心难测，本宗也从来没有将‘水镜偈语’当成是救世真言，古宗主所说，其实是没错的。

    “只是还请古宗主扪心自问，这惊世天劫，尊叔父又是如何消解，代价几何，所得几何？”

    依照通玄界的规矩，一派宗主到访，与地主当属平级，此时光极殿内，最上的几张席位，便由古音及四位正道宗主坐了。

    在这种“大义”名分下，任何一个决定的颁布，都是“群策群力”，由此得益者，又有谁能说他们是“别有用心”？

    只是这样，秦婉如看时，身子便要侧倾一些，如此，她身姿折成一个极优美的曲线，发丝垂下，有一缕甚至贴着李珣耳边，微风拂动，有些痒意。

    在颜水月已睁得大无可大的眼睛下，秦婉如轻移莲步，徐徐而入，映入李珣的眼帘。

    李珣闷哼一声，在这种时候，仍没有反应的，便不能称为男人。

    “恁来的这么多废话！”

    说实在的，古音虽是美人儿，却仅能称为是文雅秀气，并不如何出众。

    “据我所知，盟会起始之时，主战一方确实占了大多数，然而这几场冲突下来，主和一方不是又占了上风吗？”

    其中必有关窍！

    她虽是坐姿，又身披银白色的织锦外袍，但交错的领口恰到好处地显现出她胸口微起的弧度，以及姿容挺直的肩背曲线，李珣目测一下，觉得她可能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

    “水镜偈语？”

    李珣扫了颜水月一眼，不由得为之哑然。

    古音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威胁性的话语，可在她的字里行间，又无一不充溢着这种意思，等到她闭口不言的时候，在座的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李珣听得明白，所谓栖霞元君，就是妖凤。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未免有些词穷之势，然而从天芷上人口中道来，便觉得她是个性如此，后面恐怕还有更尖锐的言辞等候。

    矮矮胖胖，正是三皇剑宗那位东阳山人，他扬声叫道：“好一个善恶几何？难道现在、将来死在那劫数之下的修士，便不能与妖凤相比吗？”

    “见了古音又如何？我宗不像正道诸宗，凡事理字为先。既然有仇怨在里面，见面便是生死搏杀。去了，岂不是给你们找麻烦？”

    他开始指挥颜水月调整画面的角度，直到水镜中映入一个极陌生又极鲜明的倩影，他才猛然叫停。

    里面，人影渐渐清晰，话音也渐传来。

    在人前的时候，她的面目总是温柔堪怜，看不出半点儿强者风范。在深知其真面目的李珣眼中，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这话一出，在座四位宗主，并殿下百多位修士，都是一怔。

    秦婉如坐直身子，掠回刚刚被李珣拽着的发丝，瞥了他一眼，脸上现出饶有兴味的神情来：“你的色心可是见长啊……或者，这才算是你的真面目？”

    “哎哟，我老道的袍子啊！”

    秦婉如则是跪坐，看着她风中杨柳般的身姿几个优雅的转折，在裙裾的掩映下，徐徐坐下，轻盈优雅的姿态，让颜水月都看得呆了。

    李珣看着她伸出手去，端起几上的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这应该是古音所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偏偏她说得越长，殿内殿外两拨人却越听越是迷糊。

    夹在厉斗量和清溟之间，古音的神采绝不逊色。

    殿下诸人都笑，古音也笑：“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如此风雅之事，聆风道长竟无福消受，确是一桩难事。”

    “喏，不是俺老道脸皮厚，只是古宗主您刚说了对打架没兴趣，回过头来，也该给老道一个说法吧！”

    只是与清溟和厉斗量不同，她端坐的风姿，恐怕就是最挑剔的宫廷礼仪官，也挑不出任何瑕疵，处处合规合矩，几乎让人以为，这天下的礼仪规矩，都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

    当然，也不排除由此引起其它“执议”的戒心，反而与他们“作对”的可能。

    早在两年前，刚从冥璃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他便有种奇特的感应，觉得所谓的“水镜之变”或许与自己相关联，眼下从这小姑娘口中，是否可得到一些内幕消息呢？

    李珣迅速地扫了颜水月一眼，见她眉开眼笑，十分得意，再看水镜中，古音神情如水，沉静难测。

    做了这件事，李珣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过再看光极殿中的形势，似乎已有些僵了。

    此时从水镜中看去，只见他轮廓刚硬，双目神光充盈，穿着一身紫色衣袍，质地不凡，样式却极为简单，虽颇为宽大，却仍被他身上肌肉块垒顶出些许痕迹来。

    她将茶杯放下，淡然道：“魔罗喉之事，本座不想再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今日到此，只是要和诸位商议一下，这散修盟会的存立，与诸宗的利益关联。”

    她头挽飞凤髻，并插琉璃七彩凤钗，上缀流苏明珠，耳饰则是一对日月珠，一为日形，一为弦月形，十分奇特。

    只见天芷上人眉峰一蹙，显然颇为不满。

    她笑语嫣然，神情变化中，自有一番使人心动的柔婉情致，又显出她良好的教养，绝不矫情。

    “贫道失言，天心轮转，变生不测。这一开口，不知又要惹出多少变故……贫道此来，不过是想就近观察这极地变化，偏又气盛失言，已无颜在此，就此便回了！”

    行走间，口中则长吟道：“方把青空堆成雪，却见朗朗欲曙天。”

    偏偏她神情依然保持着沉静雍容，这与她肌肤敏感的升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宗主此言差矣！”

    李珣和秦婉如同时低赞一声，两人旋又对视一笑，心中都生起对彼此心计的凛然之意。

    然而，以玉散人之能，对这种情况，难道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骂完才发现李珣两人都在看她，脸上不由得一红，嘟哝一声，又扭头看回去。

    “哪有的事！”

    她本来十分放松的身体，此时已有些僵硬，甚至还不自觉地挪动，显然是被秦妖女的柔媚之姿所折服，有些自惭之意。

    这一开口，便是如此泼辣。

    李珣听她解释，也发现水镜中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显然都有所查觉，心中当即绝了偷学这门法诀的念头。

    颜水月是盘膝而坐，这也是个修道人最习惯也最舒服的坐姿。

    秦婉如俏脸微红，却没有拒绝，本就顾盼生姿的眼神，在这一刻更是蒙上了一层微微的水雾，婉媚迷离。

    古音唇角处弧度加深，悠悠地道：“厉宗主的个性，古音是久仰了，只可惜，人人相异，厉宗主求之不得的事，古音却没兴趣。抱歉！”

    李珣正想着如何从颜水月口中得出答案，这边颜水月却叫了出来。

    “水镜神术，果然玄奥莫测。既然有玉岚道友之言在先，本座也要有所尊重……不错，以叔父一人之力，尚不能化解劫数，只能加以变化转移，将此劫由四九重劫中移去，转至后世，慢慢消解。

    只是这一声响，却让颜水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姑娘目光扫过，李珣心中一跳，但是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动弹，仍然大半掩于秦婉如的裙裾之下，甚至手指还在脚踝上轻轻地弹动两下。

    相隔数里，颜水月猛地一合折扇，大骂道：“这个古音当真可恶！”

    显然这是一个暗中的妥协，否则六执议中，有三个属于玉散人一系，这所谓的“执议会”，也就不用开了。

    可能是三皇剑宗在这次战事中死伤极多，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胖子有些把不住嘴了。

    果然是绝妙！

    有意思！

    但他的手掌，却是停留在那里，偶尔还摩挲两下，好不自在。

    颜水月如梦方醒，略显尴尬地一笑。直到这时候，她才懂得和秦婉如打起招呼，先前的活泼大方更是全然不见，幸好她还没忘了如何施展法诀。

    玉岚道人口口声声说是“失言”，然而这几句话中，又无一不在暗示着什么。

    可是什么“六执议”、“通言堂”等等，却是通玄界从未有过的名目，难道其中另有深意？

    不理在座诸人的尴尬，她冷然一笑。

    她或许是李珣见过，佩戴饰物最为华贵的女修，可这些华贵的饰物，在她倾城的艳色之前，则无奈地成为托衬之物。

    好厉害的女人！

    这边清溟摇头苦笑，数里之外，水镜旁的李珣也抽了抽嘴角。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婉如的目光飞快地向这边瞥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这突兀的一声唤，自然是发自以诙谐逸趣闻名于世的聆风子，他干橘皮似的老脸皱成一团，做出苦相。

    “诸位都是正道中人，胸中自有法度。敢问，这种消劫之法，与聚众追杀一位孕妇相比较，善恶几何？”

    其余人等，分坐大殿两边，看上去像是宴客，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在上席的几人中，清溟李珣是极熟的，聆风子前几天也打过招呼，只有一个厉斗量，只是远远见过，却是从来没有仔细打量。

    古音轻松道来，彷佛是理所当然之事，正是“正统”的邪宗风范。

    “至于和诸位的纠葛，盟会六执议中，半数认为需战而胜之，半数则欲缓图之，而通言堂则认为应暂缓矛盾。由此盟会定议，希望与诸位暂缓攻伐，看此界三十三宗门，究竟有多少宗门肯承认盟会的地位。”

    最使李珣印象深刻的，是她弧度优美的朱唇，唇角微菱，此时虽在笑着，却总让人觉得她唇边一丝冷哂，好生看不起人的模样，恨得人心痒痒的，偏又使人爱煞。

    他的称呼变化中，透出些下作的味道，秦婉如自然听得明白，她的笑容里也有了些别样的滋味。

    “四方接引无决议之责，有事时，由六执议商讨解决。六执议各有一枚‘执议印章’，事有分歧时，以印章数多者为胜。若诸决议所得印章数相同，便由通言堂启动最后一枚‘别议印章’，以决定最终决议。”

    古音自然知道清溟是堵她的说辞，她同样是微微一笑道：“有没有必要，却不是一两个人说的算。

    古音口中所说的罗老妖、七修尊者，正是魅魔宗、天妖剑宗的两位宗主，和明心剑宗可说是死对头，这话可说是再真切不过。

    李珣就可以理解为：“如果不是这几场冲突，主战派的人又怎么会死光呢？”

    再加上玉散人，此六位恰是三人三妖，分得清楚明白。

    “妖凤本为通玄各宗共诛之妖物，而贵宗不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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