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系

    便在他呼声响起的时候，“嘎”的一声怪响，七股怪异之至的潜力，从不知多深的地下飙突而上，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尺时，一个诡异的交叉，由此牵扯了至少百条以上的气机变动。

    “清虚道友所言，极符合我宗意旨！”

    他的脑筋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就在他刹那间想好要如何逃命时，第六、第七、第八个人，已经步人后尘。

    李珣心中暗笑，他却明白清虚的意思。

    而当他要开口之际，才忽然想到，虽然长幼分明，但毕竟男女有别；若是在邪宗也就罢了，现在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正派子弟”，这解衣敷药的事儿，他怎么能办？

    正在激战之中，如何能有这失神之举？

    明玑毫不避嫌，撕开了他的上衣，在手上抹了药，以真息催发，覆在他伤口上，笑道：“既然有能耐冲上去，就要有能耐忍着，看你刚刚还很有血性，怎么现在不成了？”

    “难道它的身子里面，全是这种玩意儿吗？”

    玄符还想再问，却被清虚拦着：“你莫为难玉岚道友，弟子前程，自有他自己把握，问天求卜，终不是上策！”

    只听玉岚道：“非池中物，非蹈矩人。”

    虽然还有恐惧、惊慌，但这些没必要、也没有用的情绪，都被他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能在心湖中泛起丝毫涟漪。

    这苏曜仙师在天行健宗实在是个异类，他身材圆胖，面目憨厚，一副好好先生模样，又多言健谈，好结交朋友，可谓交友满天下，和哪个人都能说上两句。

    然而，其中却没有一人受伤，都是昏昏沉沉地从水下冒出头来，犹自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被撞下来的！

    清虚最知他性情，闻言只能摇头。

    震波所及，飞舞的土石被切割得更细碎，甚至在真息催动之下，虚化成烟，浓浓的尘雾很快就稀薄了许多。

    但这还不够，这只是真正攻击到来的前奏罢了。

    它没有头发，脑袋却不光滑，而是由千丘万壑的皮肉，蚯蚓般拧在一起，血管突出，甚至还在微微地跳动。

    不过，看起来，才一阵子没有活动，明玑伤势好像真的合了口。只是衣服上血迹斑斑，看上去还是十分扎眼。

    玄符看着李珣离开，点了点头，忽地转脸看向已很久没有言语的玉岚道姑，哈哈笑道：“神算子，你瞧这孩子，给他批个八字如何？”

    虽然它在突破周围密集的封锁时破损了几处，但还是歪歪斜斜地冲了出去，魔罗喉并没有刻意拦截。

    这老道倒是爽快，一听不对路，立即改口。

    不夜的天空，似也因为这滔滔悲音，黯沉了下来。

    无论是谁，心神都为之一凛，偏在这时，耳边又是一声激越的长音。

    而在旋动结束之后，层层粘力之中，偏又生出一点微妙的斥力，使锋利的“钢丝”，与她的肌肤相贴，却仅仅是划过几道白痕，没有破皮见血。

    他再次看到了那一双令人心寒的眼睛。

    当那些急先锋似的修士们快要追到清溟身边的时候，天空中人影连闪，镇魂宗宗主厉斗量、虚缈宗宗主聆风子都御气而下，站在了清溟身边，脸上神色凝重。

    顾不上疼痛，李珣双手交叉，只来得及护住脸面、胸口，便被掉落的碎石埋了进去。

    说起来，百年前的追杀，完全是以众凌寡，清溟并没有得到与妖凤一对一交手的机会。

    秦婉如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盘坐下来，也不搭理李珣，自去调理伤势。

    那浓浊血腥的强压，亦直抵人心最深处！

    “怎么没一下杀了我？”

    这个时候，他很清楚，另外两处战事也中断了。

    明玑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径自收回了宝剑，对身边一位负责包扎的不夜城弟子道：“拿一瓶‘虚络生肌散’来。”

    来到休养的静室，不夜城几位精通医术的弟子，已开始忙碌起来。

    不远处剑光宝芒交映，劲气乱流撞击，正打得天昏地暗，这五六人却自成一个小天地，看起来闲逸得很。

    叫出这一声的，就成了第三具碎尸！

    清溟是距离不夜城最远的一人，他就站在海面上，冷眼看着无数人、妖从他身边穿过，向极地冰原退去。

    想想与他齐名的其它二散人，或许心计、修为并不逊色，但光这气魄，便被玉散人压过。

    想着被这怪物一巴掌拍在身上，李珣觉得恶心，他咧咧嘴，身子迅速地没进土里去。

    这一下打得好重，他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全挡在面具内壁处，粘糊糊的，实在恶心。

    在李珣会意，甩出宗门求救飞剑的时候，她皓腕轻抬，在虚空中连划了十几个完美无瑕的圆圈。

    很明显，它对眼前的这对男女更感兴趣一些。

    不只李珣，其它在这附近的诸宗弟子们，眼神都呆滞了。

    玉岚平庸的脸上神情一动，却是微笑不语。

    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清溟与厉斗量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然而，便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同在五名未出战的长老之列，须发如雪，却红光满面，状如婴儿，性情颇为直爽，与清虚交善。

    玄符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号，嘴角抽动，口中也嘶嘶作响：“不用他们出来，便是只来一个玉散人，这边局势就要逆转……”

    明玑微笑挥剑，连鞘长剑打在他腰上：“好没规矩，我哪儿受伤了？”

    然后李珣便感觉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那其中灼人灵魂的杀气，霎时间将他心中所想，抹成了一片空白。

    而这一剧痛，也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而这一次，李珣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

    玉散人，不愧为三散人之首！

    明玑说的正是他刚刚“以命搏命”的手段，显然自己一直被明玑注意着。虽然她的初衷是好的，但要是因为这点而露了馅，可就真的郁闷了！

    那个弟子看上去已被她凛凛之威震住，一时竟未回神，还是一侧的李珣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急急拿药，又双手奉上，满脸都是仰慕之色。

    只是全忘记了右肩的伤势。

    清溟看得清楚，心中微微一紧！

    清溟手上“心照”一偏，斜斜挡住，剑身发出“铮”的一声震鸣，光束斜飞上天，而妖凤则借机一个旋身，破开二人之间互相锁定的气机，身形一闪，就此不见。

    在幽魂噬影宗待了这么长时间，李珣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断言：这雾气，就是最精纯不过的死气！

    偏又在举手投足间，不以变化为能事，一统于堂皇典丽，就像是架构起一座震撼人心的雄伟建筑，在这一等一的大手笔、大气魄中，见证精妙畅达的灵动构思。

    他又喷出一口鲜血，面具内累积的血沫也呛进了鼻孔，难受得很。他强忍着痛，目光扫过四周的环境。

    李珣倒有些担心，以此人当年的眼神态度，说不定就能把自己给认出来。闲得无聊之下，他就在想：“干脆暗中下手，将这小子灭口罢……”

    “啧，这是个三皇剑宗的，熟人！”

    这惊变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儿先兆，便如同一个巨锤猛砸在众人头顶，将他们都砸昏了头。

    玄符笑骂一声，他正闲着没趣，见苏曜说话，如何不喜？便干脆和苏曜斗起口来。

    李珣也并不例外。

    李珣便像是破纸片般给吹飞了不知多远。

    李珣脑中闪过那一对血红色的眸子，心中不寒而栗！

    砰然声中，黑影就从秦婉如脚边冲出来，与秦婉如几乎是脸贴着脸，对拼了一记。

    所以，当七道真息由地面破土而出的时候，秦婉如身上立时多了七道长长的血缝。

    不过，虚缈宗的“虚空七真诀”号称通玄界第一守式，便是面对清溟和厉斗量的夹击，短时间内，也未必会有这样的狼狈。

    现在的场面非常奇特，自战事中断后，原本还打生打死的诸散修妖魔，却纷纷携起伤者，向后退却。

    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稳重。

    所以，他将幽一、幽二召唤出来，收敛气息，躲在土层之中，准备当那厮追杀过来之时，给它来一记狠的！

    之所以能记住他，是因为这家伙当时的眼神太过凶恶，与他的脸面对比强烈。

    清溟看着前方那团永不消散的黑暗，低低开口：“古道人神技，堪称宇内独步！”

    天妖凤凰不愧为纵横万年的绝代妖魔，她对火焰的操控，在通玄界的历史上，根本就已是空前绝后的级数。

    清虚眉头大皱：“先前还不觉得，但看场中形势，再算上那些隐而不出的邪魔，对方的实力，应当还在我们之上……”

    直到第二个人体撕裂，鲜活的内脏顺着喷溅的血流洒出来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大叫一声：“敌袭！”

    不只在他身前，以他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已完全被蒸腾的水气布满，冰冷的海水竟平空降了两寸，与周边的海面形成鲜明对照。

    也在这个时候，李珣才发现它血色的瞳孔原来是竖立的，狭长诡谲，眼白则是淡黄色，与野兽无异。

    李珣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完全没有任何杂质，只存在着杀戮血腥，纯粹到不可理喻的眼睛！

    澎湃的气浪将李珣轰出了数十丈外，全身创口复裂的同时，骨头至少又断了两处，疼得他只欲昏去。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妖魔的眼神！

    清溟最明白不过──虽然同为“真一”级数的宗师，但他毕竟是在四九重劫之后，才刚刚踏入这一境界，无论是在修为还是在各种临机手段上，都要比妖凤差上一筹。

    “完了？还真八个字？”玄符翻了个白眼。

    说了半晌，他一转眼，正好看到不夜城长老天河，正拿着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盯着看，便叫了一声：“天河老儿，你拿这‘天仪盘’干嘛用？给古志玄找个风水宝地？”

    明玑看在眼里，唇角一勾，笑吟吟道：“这才看出你平日不用心，若是真到了虚空化婴的水平，这些皮外伤势，哪还用涂抹药物？”

    一圈淡淡的青光碎芒喷发而出，在虚空中一闪而逝，几乎在同时，空气中响起一声难以形容的低响，然后便是一阵“滋滋”烧灼皮肉的怪音。

    他见过的“红眼怪物”不少，像妖凤、血散人，或因体质、或因修炼的法诀，眼睛都是红的。

    直到第五个人的脑袋被生生击碎，残块打在他眼角处，他才惊醒过来。

    略过了数息，不夜城中忽地响起一声长啸，啸音悲切嘶哑，直有撕心裂肺之感。

    摇摇头，李珣将这个不理智的念头从脑子里排出去，而他也很快明白了秦婉如话中的意思。

    四位长老加一名杰出的二代弟子，同时摇头，而玉岚道姑刚一摇头，心中便是一跳。

    在天河长老的惊呼声中，六人同时暴起，向那方直直冲去。

    也只有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才不会招人反感，又顺利解围。

    玄符看着明玑，哈哈一笑，算是一个道歉，接着又撇嘴道：“神算子，就算是应付差事，也不能这样懒法！”

    果然，透过层层迷雾，数里之外遥遥相对的妖凤眼眸中，火芒流转，纤长的手指倏然收拢，四指蜷曲，拇指虚按，一道炽亮的光束破开层层雾气，直刺清溟心口。

    在暴响声突起的刹那，周围像是刮起了龙卷风，碎石尘土漫天飞扬，将方圆数十丈罩了进去。

    “还要不要人活了？有种你下来！”

    大光明火、七情火、炼狱火、八门风火……同样的一波火劲中，甚至可以包含着数十种质性！

    李珣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对方的土遁之术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转眼之间，便是几里路过去。

    李珣嘿然一笑，眼角处却已经瞥见了远处闪掠的剑光。

    这话刚一出口，东南方向，便响起一声刺耳的惨嘶！与之同时，一股狞厉凶暴的杀气，宛如草原上突起的风暴，席卷全城。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身上石堆剧震，然后便是澎湃的气浪袭来，石块乱飞；只一转眼间，他身上的重负便一清而空。

    且不论玉散人是如何将些散修妖魔统合在一处的，单只是这一设想、这一胆略，便令人心中凛然生畏！

    除了那三对层次不同的战斗！

    天心通达，不假虚饰，脱口而出，这正是水镜宗令人赞叹的水镜天心之术！

    然而，每一道也都与要害差之毫厘，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幅度。

    玉辟邪发出了久违的尖鸣声，李珣却没有及时恢复过来。

    “我是说，你们有谁觉得刚刚有人潜过去的？”

    天河瞪了他一眼，瘦长的脸上却有些紧张：“别出声！奇了怪了，刚刚明明有反应来着，怎么又找不到了？”

    任何人在见到自己视线之中的同类，在刹那间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之时，都会是这么个表情。

    不夜城的气氛非常尴尬，在诸正宗修士中，有不少性情激烈、暴躁的人物，才从刚刚笛声的威胁中惊醒过来，见妖魔一退却，御剑便是狂追。

    “魔罗喉！”

    叫声方起，那堵刚被他穿透的墙壁便整个崩裂，理所当然的，这一栋房屋，也随之垮掉。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对李珣的目光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地面。

    “秦长史？”

    “乌合之众？若是乌合之众，又有谁会拿千百年修为，为玉散人卖命？这些散修妖魔，平日里各行其道，自身的恩怨还算不清楚，现在却个个奋勇争先，恐怕里面有些利益掺合，才是正理！”

    这是通玄界一等一的正骨良药，药性温养之下，似李珣这种硬伤，两三天便能回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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