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机运

    他肯定自己已经把握住了秦婉如的思路，心中大定，脑子里显得分外清晰。

    记得那时初见……不，已不是初见，但却是他一生中最恣意的轻狂日子，当时，正是他亲手剥下了这层衣衫，将眼前的美人压在身下，宣告他的强势地位。

    他目光一瞥，也不迟疑，向脸上一敷，正如秦婉如所说，面具虽是贴着脸上的伤口，却没有丝毫的痛楚。这面具果然是件宝物，虽然只露了两眼在外，口鼻均被挡住，但却没有半点儿不透气的感觉。

    这轻飘飘的一段话，便如一阵降隆的惊雷，猛轰在他的头顶！

    感觉到李珣的目光，这修士也抬头看来，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一怔。

    对了，还有那个代表百鬼身分的竹牌，秦婉如也是见过的，再加上前两年百鬼实是大大出了一次风头，只要转过这个弯儿来，并不怎么难猜。

    忽听到耳边这个声音，李珣也笑还有和他一样想法的，回过脸来看去，正见到一个瘦小的修士低头着在嘟哝些什么。

    他露出一副极无奈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死死盯着秦婉如每一丝神情变化。便在他说出“都没什么损失”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对方眼角处闪过的一丝精光。

    想必秦婉如作了最坏的打算，毕竟，成为傀儡的阴散人不会和她联系，这两年通玄界也再没有阴散人的踪影。

    “何必斤斤计较！”李珣口上这么说，却没有真的拒绝的意思。

    李珣又盯了她一眼，然后松开手，转身就走。

    这一次水镜宗能响应参与这极地之事，让人很是惊讶。虽然只来了两位，却没有人会轻视她们。

    他嘿嘿一笑，道声“不敢当”，伸手接了过来，看面具里面，竟还敷着一层药膜，显然是早有准备。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事很重要耶！我和师父赌斗，她说初七，我说初八，分不清这事，我就不能进飞烟书榭……喂，你怎么了？”

    李珣一时间被弄懵了，他忽然发现，秦婉如的想法，似乎有了些偏差。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他只能凭着感觉，瞬间定下了一个方案来。

    至此昨天被对方打掉的士气，勃然而起，且不管各宗高层如何计议，下面这些三代弟子，却都是欢天喜地，彷佛已经打垮了妙化宗一般。

    孰不知，在这件事上，李珣瞒过了天下人！

    按常理来说，若是两人翻脸，李珣绝不是她的对手。可常理毕竟也仅仅是常理而已。

    而就在今天稍早些时候，最后一个正道宗门，离极地最远的镇魂宗，其宗主厉斗量，携弟子从落魂海赶来。

    闻听此事后，这位以豪情杀伐名动天下的宗师也不多说，扯了清溟、聆风二人，越过北海，直杀到北极冰原，纵横千里，将对方有头有脸的妖物散修杀了七八个，方长笑而归。

    颜水月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只能猛点头。

    要想知道，去问钟隐罢……李珣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步速加快，他现在要赶紧见到清溟，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时又有人说：“今日在外海，我还看到三位宗主与三个妖人的比斗来着，厉宗主的镇海八法，正对上鲲鹏老妖的海天八变！那场面说是移山倒海，绝不为过！”

    “幽二啊，这次便要看你的了！”

    “也不甚难，只是要控制那几个小妖，确是费了一番工夫，但能帮小国师消去一个麻烦，也是值得的。”

    “无颜甲？”

    又因少有能独当一面的宗师高人，对各宗的威胁极少，一来二去，各宗各派都给上了几分尊重。

    这样的事情，他小小一个三代弟子不想扛。

    秦婉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动人，她这个神情，倒和阴散人有七八分相似，李珣见了，心中不由一悸。

    李珣不冷不热地谢了一声，秦婉如则操控浮云下移，继而回眸一笑：“嗯，这算不算又一个人情呢！”

    一步错，步步错。她自以为是的判断，让李珣顺势扭转了局势，让她误以为阴散人还活在世上，这样，事情就好玩了！

    李珣是见识过她的演技的，也不以为意，微一抽嘴角，单刀直入地道：“那种名称叫起来已没有意义，换个罢。如你现在，阴阳宗？秦婉如？”

    倒是这女修先开口招呼，听她嗓音，婉转悦耳，女人味十足，这样的女修，会喜欢男装？

    只见她做出一脸惊奇状，道：“小国师莫非忘了？这世上，知道百鬼道人这个名号的，可还不少呢！”

    当然，莫名其妙不等于没有，可是，更让李珣奇怪的是，这样美丽的女修，又喜穿男装，在不夜城里应该是很出名的罢？

    她才想到极地日夜不分的事，又想到此处干燥少雨，像这样瞬间阴下来的天气，怕是绝无仅有。

    难得秦婉如见识广博，又想象力丰富，竟然可以想到这上面去。

    既然是“把柄”，危险性当然是有的，不过李珣也有极大的信心，将这“把柄”变成“鱼饵”，诱这个美人鱼上勾！

    有些修为高、见识广的，还有李珣这样推演之术杰出的，从这人的口述中，几乎可以将当时的场面重现出来，并颇有所得。

    果然！

    不过，他也不信这里还有比他年龄更小的修士，这声师姐叫了也不冤。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低声叫了句“颜师姐”。

    然而，她只知道这些么？

    “月华长史？”

    秦婉如浅笑颔首。

    李珣心中一动，看着这女修眼中一闪而过灵动慧黠，有些迟疑。

    秦婉如的修为十分精湛，应不在明玑等人之下，这从她驾云之术的举重若轻处，便能看得出来。

    颜水月抿唇一笑，却不即刻回答，目光又瞥向那边讲得越发开心的洛无昌，然后才低下头，掰着指头数。

    颜水月一脸的困惑：“为什么？”

    李珣之所以敢大模大样地回到明心剑宗，所依仗的就是通玄界没有人会在他这样一个小角色身上耗费精力，就算是号称“无所不知”的雁行宗也一样。

    李珣强抑着即将喷口而出的大笑，在面具和衣袖的双重阻隔下，将它变成这样的怪音。

    “厉宗主不愧是号称‘正道杀伐第一’，行事干脆利落，对付这些妖魔邪修，本就该如此才行！”这是个回玄宗的弟子。

    但是，她也不会就此死心，所以，她盯上了李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姿态之后，这才应声：“秦长史请讲！”

    在大部分人的眼里，李珣这年轻人运气虽不好，为人却不错，初时还有些内向害羞，但一旦混熟了，却是妙语如珠，每每一语中的，当然，他还是个小孩子，偶尔有些稚嫩的举动，也很可爱。

    李珣直勾勾地看着她，毫无表情变化的面具让他看起来像一具活尸。

    “洛无昌？这名字倒怪得很！”

    “没错，都不知道！”李珣毫不犹豫。

    白衬青纹的袍服，青翠欲滴的长春藤纹路，还有那别致的层纱广袖，这一切打入李珣脑海，使他在恍若时空倒错的迷离中，恍然大悟。

    “婉如不会和小国师客气！”秦婉如轻言浅笑，竟是微一福身，优雅之后，说不尽的温婉柔媚，看得李珣心中一荡。

    终于，秦婉如查到了李珣的“根底”，她必是想从李珣身上，得到阴散人的确切音讯。

    他举起双手，苦笑道：“秦长史饶了我罢，看在咱们还有点儿姐弟情分上！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出谁对谁错；再说，大家也都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日曜书官、月华长史，这两个不伦不类的职位，看上去不起眼，在阴阳宗内，其实就是下任宗主的候选人！

    不过越是这样，李珣反越是觉得怪怪的。而这个时候，颜水月也对他来了兴趣。

    她前面的话还在赞叹，后面却话锋一转：“果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们都以为自冥火阎罗之后，贵宗后继乏人，难复昨日风光，却不曾料想，贵宗竟还有这般手段！”

    “天黑了……不，阴天下雨了？”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镇魂宗弟子，虽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做出谦和之态，但满面红光是什么都挡不住的。所谓扬眉吐气，不外如是。

    然而，在“惑神”的作用下，她已失去了最关键时段的记忆，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阴散人和血散人最终的命运如何！

    “想必这一次，道友看中的是这副元胎道体罢！

    想象着秦婉如伏首贴耳的模样，又记起两年前那销魂蚀骨的记忆，还有那似乎猛然拉近的整个阴阳宗、幽魂噬影宗，甚至还有明心剑宗。

    西极禅宗在此的主事者，有“幻无僧”之称的摩信大师往去支援的时候，却倒霉的地碰到了对方阵营中最强者之一：东海鲲鹏王！

    “只是小国师终究还是疏忽了，百鬼道人算什么，区区一个末流货色，早已死无全尸，他又有什么能耐拜入第一邪宗的门下？也只有小国师你……元胎道体、转世鬼灵合在一处，才有这种资格！”

    李珣奇怪的是这人面目清秀柔和，肌肤晶莹如玉，眉目间颇有阴柔之气，显然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而且还非常美丽，果然怪得很。

    自受伤那日起，又是两日时光过去。

    李珣倒很想体会一下，被未来阴阳宗主服侍的滋味，不过，这显然不符合现在的情势。

    对方古音、妖凤、鲲鹏王齐出，也没法奈何。

    “喂，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就不知道罢？”

    说着，他便露出一个非常坦然的笑容，却不小心抽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一声闷哼，笑容也变成了鬼脸。

    秦婉如则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方折得方方正正的布巾模样的东西来，迎风一招，即刻变成了一块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面具，看上去质地非常坚硬，显然是一件不俗的宝贝。

    这样的怪事让她一呆，紧接着，四面变故突生。

    众人都是点头，今天他们在不夜城中，也感觉天摇地动，海啸山崩，此人的话，自然信得过。当下又有人要他说出细节。

    此宗有可探知天机的神算谋断，也不敝帚自珍，而是遍施恩惠，经常给各宗通报一些大小劫数，几乎每个宗门都得了许多好处。

    口中轻吟这个名字，李珣的身子激动得甚至颤栗了起来。

    他这种表情，看在秦婉如眼中，则是另一种表现，她笑容愈显自信：“嵩京之事，想必是小国师你早有谋算，里应外合，又能是以有心算无心，我们败下阵来并不冤枉。

    当然，就算是三皇剑宗的人，他也没必要都认识，只要别人认不出他来便成。

    他眼中射出了森森寒光，身上也做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一方面，“落入下风”的他，没资格拒绝，此外，在即将送来大礼之前，付出一点儿小小的报酬，又能怎样？

    这个万年老妖隐匿在海中，暴起突袭，只用了一击，便让摩信大师吐血重伤，然后便在清溟与聆风子两位宗主的夹击之下，长笑从容遁去。让这边诸宗门人，面上无光。

    那人已开始细说当时的情况，说得是口沫横飞，不过讲得倒是很好，各种细节都很到位，并没有什么浮夸之处。

    这关幽魂噬影宗什么事？

    然而，秦婉如却没有半点儿回应，反而悠悠地道：“是鬼灵转生罢！”

    这也就是说，现在站在李珣眼前的，便是阴阳宗数百年后的宗主？

    只此一变，他心中刚刚升上来的气势便被打掉三分。

    对方果然冰雪聪明，一笑之后，自我介绍道：“水镜宗，颜水月，你可以叫我颜师姐！”

    “三皇剑宗姓洛的人一共是十七人，其中六女十一男，三代弟子男修只有四个，而这四人的名号我虽都不知，可是三代弟子是玉字辈，他怎么是‘无’的？”

    要么，是她知道了阴散人的“死讯”，在绝望之中，自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么，就是李珣本人完全丧失了利用价值，她也不会吝啬于放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婉如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珣师弟，你既然是明心剑宗的，和钟隐仙师一定很熟了？”

    李珣盘坐云朵上，目光瞅过，盯在秦婉如脸上，却不发一言。

    李珣扫了这人一眼，暗忖今日当值的正是三皇剑宗，这人也就是三皇剑宗的弟子了，倒是面生得很。

    没有了明玑等人的掣肘，也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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