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程

    云辇飞天之后，上面气氛比在宗门时要轻松了许多，与方才庄严肃穆的气氛截然不同，但又非常自然。

    便是错了，我又能明着拆你的台么？李珣心中腹诽一下，脸上则露出一点儿还有些羞涩的笑容。

    他正有些好笑，忽听到青吟说：“终于有一天，我从这里跳了下去！”

    只是，这考题的难度未免有些过了！

    “回玄妙手？”李珣喃喃念着这个名称，心中尽是无限向往之情。

    李珣如蒙大赦，忙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明玑推门而入。

    李珣嘿嘿一笑，还是有些放不开。不过，周围这些同门对这件事反应还算正常，除了几许惊讶之外，并没有什么嫉妒敌视的味道。

    至少李珣就从未想过，能将这手法运用到禁纹上，但此际，情况又有不同。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很像傻子么？”

    李珣站在一处灵阶上，垂手肃立，等着峰上的仪式完结。心中则在比较他最熟悉的两个宗门的实力。

    想必，性格也很奇特罢？

    看着李珣瞬间收缩的瞳孔，青吟微微一笑，甚至不给李珣说话的机会，衣袖一摆，飒然不见。

    一惊之下，他这才算真正回神，忙做出惊而后喜状：“弟子自当遵命！”

    他可以看得出来，青吟此时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与之同时，他便看到了青吟的笑容。

    自宗主以下，三名长老清虚、清阳、清越随行；二代弟子中，连霞七剑仅存的六人中，除了洛南川要主持宗门日常运作未随行外，其余五人全数到齐，还有四名旁系弟子，均是通玄界有名的修士。

    就通玄界而言，一派宗主外出之时，总有些表示身分的代步之物。

    确如青吟所言，出了事，而且，是出了大事。

    李珣登时恍然，然后顺口拍了个马屁过去：“怪不得师兄会布下水、风、云三重禁法，也只有如此，云台布禁时，才可能生成攻防威力最均衡，且又可增速的‘无禁风’……”

    三代弟子二十人，差不多都是化神篇修到极至，化婴篇初窥门径的水平，而其中三代弟子第一人的文海、其道侣祈碧、及有宗门“三灵”之称的伍灵泉，灵木、灵喆，都已虚空化婴，在通玄界也有了好大的名头。

    二人一是地位尊崇的长老，一个是随行的二代弟子中，身分最长者。主持三十六云台变化，也是料想中事。

    号称东方第一宗的明心剑宗，其宗门云辇在通玄界，也是极有名气的。

    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但他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宗门飞剑传讯！”青吟一眼扫过，便没了兴趣，随手一弹，将这把仅有两寸长短的飞剑，弹到李珣手中，“或许是峰下有了什么事情，你去叫钟隐罢！”

    “不对，若是单用‘震手’，没有其它手法相加，尾大不掉，这禁制如何能够稳妥？改了么？不对，如此元气运行的法度怎能保证？是了，这一条用‘震手’，接下来便该换种手段……可是换什么呢？”

    行礼之后，身子还没直起来，他脚下由云气凝成的灵阶缓缓移动，嵌入了一个新的位置。

    “珣师弟的想法果然周全！”文海赞了一声，但接着他便用眼神示意，让李珣看向云台的方向。

    “不夜城为阻住这势头，已张开了万里极光壁，天芷上人也亲自出手阻截，但被被妖凤、古音连手重创。

    “震手”不过是一种基础的重手法，平时也都用在技击攻防之时，和施禁布阵的手法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所有的仙师都用赞赏、甚至是赞叹的目光打量那少年，这其中也包括辇舆中一直没有开口的宗主！

    辇舆向外七步，有三十六座虚雾云台，成天星之数，参差错落，将辇舆护在其中，再向外，又是一百零八台散云灵阶，代表周天运转，成为最周边的屏障。

    “震手？用在这儿？不错，以震手相加，纹路细微处便全然不同。元气流过时……应该会有一次敛缩，如此爆发，威力自然更强，我怎么会没想到的？”

    倒也未必……

    “北极散修盟会？这倒是天下奇闻！”钟隐读过飞剑传书的内容，为之一笑，“散修会盟，那还叫散修么？古宗主一生精明，却还不了解她叔叔的性情！”

    所以，这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一场定位考试，考题就是这一百零八台灵阶的排列变化。

    “我？”李珣很吃惊地看过去，明玑则很自然地看回来。两下目光一触，李珣有些尴尬。

    前日传出消息，以玉散人为首，妖凤、青鸾、古音等人联名发出盟帖，意欲集合天下百万散修，开一个所谓的“散修盟会”。由此引发轩然大|波。

    轮不到我？

    而他每一个行动，又有几十双内行人的眼睛看着，万一出了错，怕就会被传成笑谈，给诸位仙师的印象也会大减，当然，若是做得非常出色，那情况则又会不同。

    每日里除了修炼，便是向青吟请教乐理音律，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三分之一与青吟待在一块儿。

    李珣话中固然是暗捧了他一下，但也透露出自己对禁法的研究，绝不是寻常水平，只这一个讯息，便能让文海变更评价。

    挠挠头，他又飞了回去：“文海师兄，这个，有点不对罢？”

    他刚刚神思恍惚，竟忘了自己此时的身分。按照常理，他这样的弟子能蒙得诸仙师提携，参与要事，理应振奋才是，又怎么露出这种表情？

    “不必担心，每个人都有这一次的，我、碧师妹、灵泉他们都有过，开始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后来不也做得挺好！

    他喃喃自语，手上已不自觉地伸了过去，直想将这手法当场试验一遍。

    稍停，清溟悠然开口：“清虚师弟，你主持云台诸事，明松为副。”

    逆水十妖的名号他也听过，没太在意，但天芷上人身为不夜城主，一身极光玄真法，天下无双无对，这样的宗师级人物都吃了大亏，看来妙化宗那边可是嚣张得很呢！

    这些类似于御器法宝的东西，往往有着一些非常明显的标识，以及巧夺天工的架构，远远看去，便能显出一派之尊的威仪，这类事物，统称为“宗门云辇”。

    钟隐也是莞尔一笑，显然洞悉了这位师侄女的心境变化，他点头一笑：“那便去罢，若是嫌山上守卫空虚，可知会我一声，我近日虽懒得很，但在山上走动几趟，还是可以的。”

    清溟此行，当然不会让宗门精英倾巢而出，所以，这上面坐的修士只有三十三名，一百四十四座云台灵阶，用了不到四成，乍一看去威势尚可，仔细观察，便有些单薄。

    原来刚刚那些话，清溟是用师祖的口吻来说，怪不得如此亲和。

    事实证明，清虚说的没有错，这世上真的有天才，而李珣，就是其中之一──至少，在禁法方面是这样。

    “宗主是何打算？”

    清溟没有即刻回话，而是顿了一会儿，方缓缓道：“有这种想法很好，你师父在这年龄上，没有你这种豪气！”

    这是一件名叫“云楼揽月车”的法宝，收拢时不过是巴掌大小的玉珰，施法展开之时，便生成一团几有半里方圆的云块，其中又疏密有别。

    李珣对其中深意懵然不觉，但这毕竟也是个露脸的机会，在诸仙师面前，表现一下态度也是好的，他抖擞精神，在文海的安排下上下飞掠，以真息导引移动灵阶。

    换什么呢？

    诸事安排已毕，随着清虚一声悠悠长吟，四面元气聚合，顺着云辇预设的气机通路，流转不停。云辇四周，一层淡淡的青光一闪而逝，随即云气蒸腾，直没入朗朗晴空。

    “只是，师弟你看，诸仙师还都没有动作，其实仙师们便是在等我们这边排列完毕，才开始对应着布阵，这样，自然不会出现脱节的情况！”

    然而，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人去赶他。

    然而，在此刻，“震手”却使这通道本身也能发生各种微妙的变化，如此体现于整个禁制之中，其变化之数，提升了何止百倍？

    “这倒不是，只是文海师兄，这灵阶禁法应是和云台禁法遥相呼应罢？我们这里排的，万一和仙师们排的搭不上，那可怎么办？”

    明玑笑道：“怕什么，若是真有妖凤那样的强敌，也轮不到你上！”

    虽然修道之人大多不看重各类表面功夫，但一派宗主毕竟不同，在清溟携弟子离山之际，宗门高层除了钟隐、青吟之外，都到止观峰上送行。

    “可是，我终究还是活了过来。而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对之前一切的记忆都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就是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希望时的绝望……刻骨铭心。”

    仙师对弟子的修为都有所了解，弟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也都了若指掌，一般不会让弟子去解决那些力不能及的难题。

    便在李珣心中被焦躁之气占满，几欲发疯的时候，清溟又开了口：“这是回玄宗独步天下的‘回玄妙手’；回玄宗的禁制之道，便因此法，而独掌天下牛耳数万年！”

    青吟回过头来，看着李珣呆滞的脸孔，展颜一笑：“那种感觉想起来，很开心呢！”

    此时他说的话很有考较意味，文海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清虚一个眼色制止。文海也是挑眉通眼之人，立时便知道这也是“考试”中的一个项目。

    青吟伸出手去，在蒸腾的云雾中一探，揽回了几许云气，淡淡道：“你可知道，从这里下去，若不御气，便是大罗金仙，在落地之时，也要粉身碎骨。”

    这可说是李珣这三月来，心中埋藏最深、也最尖锐的念头，突兀说出，青吟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李珣闻言应声，正想离去，忽听得青吟唤他。回过头去，却见青吟对他笑了一笑：“看来你要下山了……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我要多谢你呢！”

    李珣明知这不是针对他，心中也自凛然。

    清溟又道：“文海！你主持灵阶诸事，李珣为副！”

    李珣对宗门内的情况还不太熟，看到这情形便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候，文海移动灵阶，靠了上来，他脸上已经是惯有的从容。

    当他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辇舆内清溟开口了，语气十分温和：“若是第十四道禁纹以‘震手’布下，效力可能会更好些！”

    而制造这一场景的少年，此时只是在一旁微笑，脸上甚至还有些羞涩的红晕。

    “就烦劳师叔费心了！”

    李珣更想到两年前，在赤城山上，被他轻易送出的那本记载了回玄宗弟子修炼心得的小册子，想到上面可能出现的种种妙法灵诀，心中便如同吃了个苍蝇般，难受得要命。

    早在二十天前，钟隐便已宣布，他的“骨络通心”之法已经修毕，至此明心剑宗法门在李珣身上运转之时，也再无窒碍。

    然而，清溟一句看似平常的语句，却引出一片令他惶然至惊恐的新天地。

    明玑又向钟隐行了一礼，目光却又移到了李珣身上。

    李珣两人同时转过脸去，一看之下，忙行礼致意。

    等李珣发觉不妥，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该如何说话了，正尴尬间，外面剑吟声又响，声起人至。

    文海哑然。

    能以宗门之名为名的法诀，必定是宗门内独一无二的神通，由此已能想见，这“回玄妙手”的惊人之处。

    李珣在一边听了，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不过，才动了两个，他便觉得有些别扭。

    李珣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滋味，但他知道，这样的回眸一笑，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谁都知道，如果没有宗主的首肯，谨慎古板的清虚仙师，绝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来充当这一角色。

    这一处透天云，直上直下，绵延五十四万里，也就是说，从这里落下，中间不会有任何阻碍，便能直达峰下。

    钟隐见他的神情，也不多言，拿起放在一边的画笔，继续作他的画，倒把李珣晾在一边。

    青吟又道：“这还是大罗金仙，若换寻常人，掉上几十里路，内外压力交迫之下，便要坚持不住，而功力精深的修士，能撑到万里以上的，也是凤毛麟角。”

    听着清溟闲聊似的语气，李珣心中一动，当即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心中颇有些感激。

    “倒是珣师弟你，入门不过十余年，便能被宗主指名行事，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可都比不上呢！”

    想到这儿，李珣又有些失望，看来清溟这“另眼相看”的程度，也是有限得很。

    清溟当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继续道：“这世间，也不只是有‘回玄妙手’而已，星玑剑宗的‘化生星典’、不言宗的‘默语篇’，都是修习禁制之道的神品，可惜门派不同，你虽有天资，却不能得见，实在可叹。”

    看着下方数百人齐齐稽手躬身的壮观场面，李珣也由不住心情激荡，血流加速。

    这种不得其门而入的痛苦，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折磨。

    他神态上完全就是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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