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燕返

益需要。

    前面的公孙老哥犹自不觉，磨拳擦掌道：“快点，这禁纹看起来新得很，又只是迷踪阵，说不定布禁的人马上就来，没时间耽搁了！”

    后方似乎传来剑气的呼啸声，他更紧张了，脑子里面甚至已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驾御着飞剑，头也不回地狂飙而去。

    这个时候，李珣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幽魂噬影宗停留了两年。而两年的时间过去，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可称之为深刻的印象，若用一个辞来形容两年的生活，那就是“平淡”了。

    顿了顿，她又道：“虽然有些冲突不可避免，不过，就我本心来说，你入门不久，还是不要在这种事上耗费心力，有些事情，暂时退一步也好，等以后有了资本，才方便行事！”

    否则，七鬼环和青玉剑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的手上？

    老太太点点头，口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唉，只是这傀儡造起来最是讨厌，成不成且不说，又总是给宗门惹上麻烦！可是要记着了，那些大宗门的弟子，除非是真能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便绝不能轻易下手，嗯，弄个孤魂野鬼也就罢了，以后再精进便是了……”

    年轻人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一根男式簪子、还有一把宝剑。玉佩挂在胸口，簪子插在头上，然后，他轻抚着那把剑，锵然声中，拔剑出鞘。就在此刻，公孙老哥的呼吸停顿了。

    黑暗里，一个人影从树丛中一跃而出，晶亮的眼神在四周一扫，又做了个手势，浓墨般的夜色中，又跳出个人来。

    两人站在一处，便开始低声说话。

    他引着那个“公孙老哥”走了两步，指着黑糊糊的地面道：“怎么样，老哥，看到了么？”

    公孙老哥怀疑自己的神智出了问题，他到现在才知道，猫和老鼠之间原来也能够谈嫁论娶！

    周围的弟子都笑，李珣则是很无奈地耸耸肩，抬出了阎夫人的名号，这一下子，阴馑树皮一般的老脸上，条条皱纹都显出了恍然大悟的味道：“原来是百鬼啊！雀儿收的那个男弟子！噢，记得，记得！宗门大姓嘛！”

    “看不出路数？”

    在一个无法准确定性的空间内，亮起了四道电光，两道赤红，两道雪白。

    李珣此时，却是内心兴奋得恨不能高歌一曲，但面上还要做出“高山仰止”的模样，去缅怀宗门“先烈”。

    而且，这剑气的味道……

    渐渐的，他的神识与这轮子联系起来，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下，遁入那杳杳难测的虚空中。

    这，这是低辈弟子能使出来的吗？

    “娘的，小子你别贫嘴，老子我……”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这是剑身与剑鞘磨擦时不可避免的声响，实在是最平常不过。

    “这分明又是明心剑宗的‘云纹’，可是这气机走向又乱了，阴阳错杂不分，偏偏又能如此稳定，除了阴阳宗的‘颠倒阴阳禁法’，我是想不出其它的来路了……”

    他想逃，但这个念头才刚生出来，一道微弱至不可察觉的剑气，已破开他的真息防御，在他体内一震，气血逆冲，他哼都没哼一声，便仰天倒下。

    其中一个看上去非常强壮的大汉皱皱眉头道：“宝碇儿，你小子别来故弄玄虚啊！节外生枝就够他娘的糟了，再耽搁耽搁，首座回去活剥了我的皮，老子也把你给零剐细剁了！”

    “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现在，他的脑子里面却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她看向李珣，眼中自然是“小子你就不要异想天开”的意思。

    她前半截说的话很像一位文雅知礼的深闺妇人，但后面一句的含意则可以好好地品味。

    在平原中部，贴近河流的地方，七八个人影正在那里休息，其中甚至连个守夜的都没有，只是在周边布了一个阵势。

    整个地区都被这雷音给惊动了，平原上的“目标”纷纷跳起身来，全力戒备，自然，一斗米教这次的暗袭计划也就成了笑话。

    “想改变最初的质地，不外乎蛊噬、修补两种，而这哪一种不是要将几十上百个‘原材’揉到一处？这么多‘原材’搭配揉合，互相作用、变异，前世的记忆哪还能保留下来？”

    这一斗米教，乃是通玄界“四异”之一，行事有些邪门，又算不上邪宗之属，故称为“异”，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李珣嗯嗯连声地应了，又想起传闻中这老太太的可怕手段，行了个礼便走。

    出口就知道坏事，他又很不巧地想起，他们宗门正在进行的计划，脸色自然更加苍白。

    在通玄界中，它可以说是与人间界联系最紧密的宗门；在人间界，它以宗教的形式，聚集了至少近千万信徒，当然，这不是说它喜欢当神棍。

    这是一处荒山野岭，距鬼门湖约七千余里，仍属于幽魂噬影宗的势力范围，不过，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到此。

    两个月后的一天，烈阳扫过满山的丛林，抹去绿叶上残留的每一点露珠，将其化为蒸腾的水气，弥漫整个山脉。若在平地，这必定是燥热的一天，不过，在连霞山脉，群山掩映之间，夏日的暑气，没有半点威力。

    “嗯，不管怎么说，他确是为我们示警来着！”明玑微微一笑，收剑回鞘，“不过，什么时候幽魂噬影宗的弟子，会有这么一番好心呢？”

    出乎李珣的意料，门外站的竟然是阎夫人。

    山下发出了第二波信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各施遁法，又屏住气息，向山下潜去。这个时候，还躺在地下偷懒的家伙，自然是显眼之至！

    “五岁孩童？”李珣偷偷吸一口气，缓缓心气，又奇道：“这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管用吗？”

    李珣在半山腰盘腿打坐。作为在场“最精通禁法”的人物，公孙老哥已被派到前面去了，此时在他周围，至少集结了三十多个修士。

    更重要的是，“雾松铁”只有距此七千里外的鬼门湖附近，才有出产。还有，年轻人手腕上的手环、腰间佩剑的样式，已让这年轻人的来历呼之欲出。

    “弄了半天，原来只当了一个供人解渴的桃子，愿者上钩，愿者上钩啊！”

    这碧水君和幽狱，想必就是与阎夫人争夺未来宗主之位的强劲对手，冥火阎罗心中想必也是清楚得很。

    他气不过，便求了在孟章神君手下办事的哥哥，托他找了几个硬手，又从雁行宗那里花大钱买了消息，找到这一次机会。

    想一想，三十年苦修啊，即使通玄界的修炼往往是以百年、千年为单位，但这也是相当可观了！

    “既然是有主之物，就不要再拿了吧！”

    可是，倒是老天爷开眼，阎夫人也来了谈兴，随口又添了一句：“当然，宗门历史上确实有几位前辈，高屋建瓴，将‘真人’甚至‘真一’级数的高手直接炼化，一步登天，那又另当别论了！不过，要你做来，恐怕要等上千多年！”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李珣，他在进鬼门湖之前，把埋藏在腾化谷附近的宝物转移到这里，哪知回来取时，却碰到这种事。

    这便像在咆哮奔涌的海潮声中，听到了钢针落地的微响，这种感觉，矛盾得让人吐血。

    “百鬼？我在哪儿听过这名字来着？”

    天空中啸音戛然而止，李珣抚着因岔气而疼痛的喉咙，不敢置信地望着下方精纯至极的剑气浪潮。

    北极夜摩之天，玉散人、天妖凤凰的异动，仍仅仅是异动；针对阴散人与血散人的正派宗门联盟，其浩大的声势持续了近七百个日夜，做了令人咋舌的无用功后，这才懂得商议解散的问题。

    眼看剑光上引，就要冲天飞去，公孙老哥却愕然发觉，漆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时竟亮起了两盏红色的小灯笼！

    这个冲动一旦萌发，便不可遏止，这很难说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但幸运的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间进行转换，他有自信，并且，有这个能力。

    李珣是何等样人？公孙老哥的反应又岂能瞒得过他？几乎就在对方受惊的一刹那，他的“心血轮眼”全力发动。

    清溟、清虚、洛南川、明玑、明松、明德……所有在山上的宗门高手全部驾临，为的只是一件事──

    他旋即又想到一个关窍，便在心中罗织一下说辞，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弟子听说这傀儡需要以活人为根本，这若是将人炼成傀儡，再使他灵智复苏，这记忆是不是跟着回来？”

    宝碇儿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急了：“这，岂不是厉害到没边了？这里面的宝贝还能拿吗？”

    李珣当即恍然。

    他摇摇头，就那么仰倒下去，双手垫在脑后，看着渐渐散尽的星星，还有逐渐发白的天空，静静的，发着呆。

    对李珣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辞也就罢了，可宗门大姓是那么好给的吗？上千弟子中，也就是那么二十几个！

    而在短短的一点时间后，这些心智还不怎么成熟的少年便都面面相觑，眼前的情况，似乎不是他们这些巡山弟子所能解决的了！很快的，一道剑光冲天飞起，向着止观峰直飞过去。

    “当然，无论怎样，傀儡都不会同你一样聪明，说是省你三十年苦功，三十年下来，智力水平大约有五岁孩童那样吧……”

    李珣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两个天识轮，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是乱糟糟的，没有半点头绪。

    宝碇儿把他的神色都收进眼里，心中更是笃定，他道：“公孙老哥，你这回总该信了，你瞧这禁制，布局细密谨严，禁纹若有若无，其中气机联系起伏明灭，转承开合，都是一等一的大手笔！被这种禁制保护的宝贝，岂不比那几个穷鬼身上的，要好出太多？”

    送走了阎夫人，李珣嘿然一笑，倒在床上，将这里面的局势探了个明白。

    李珣笑了笑，回应道：“公孙老哥，莫生气，我这不也是被骗了么！”

    李珣挠挠头，露出他最没有威胁的一面，苦笑道：“宝贝虽好，不过弟子还不知道怎么用呢！宗主说这是用来辅助傀儡术……呃，难道是让傀儡用这玩意去打架？”

    “一斗米教？”李珣有些惊讶，“你们宗门在人间界过得好好的，跑到这来干什么？”

    在吐出第二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已经同死去的宝碇儿一模一样，便是说话的语气、神态，也是唯妙唯肖。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身上忽地一冷，本能地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冷静犀利，却又似曾相识的眼眸。

    李珣对一斗米教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嘴上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哪知道，听了他的问话，这个公孙老哥身上一震，心跳登时便失常了。

    李珣很快就从本不属于他的烦恼中脱身出来。

    “你……你究竟是谁？”惊慌失措之下，他问出一个蠢问题。

    李珣收回贴在他背心的手指，叹了口气：“第三个了，这宝碇儿人缘不错！”

    李珣心中更是敞亮。

    “宝碇儿！”

    这里，距离藏宝的荒山大概有一千余里的距离，已经完全脱出了幽魂噬影宗的势力范围。

    还有这天识轮，虽然还不知是怎么个用法，但一行人打生打死的拿回来，冥火阎罗甚至还没沾手，便又把它送了回来。

    正因为如此，这宗门的大部分基业都放在人间界，只有一些宗门高层才在通玄界长住。

    “是啊，来，躺会！”

    回话的是个精瘦的汉子，个头也不低，他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公孙老哥何必着急呢？你信不过我宝碇儿，也该信我这‘宝气灵鼻’吧！除了四空千宝阁那群奸商，还有谁能比我更懂得找宝贝？”

    公孙老哥背上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这宝碇儿不正是死不瞑目吗？又想及那黑暗中闪亮的赤红目光，他又是一个寒颤，刚提起的那一点劲，立时泄了个干净。

    李珣的眼睛当即睁得大无可大，他的目光转向桌上不起眼的铜轮，脑子里面霎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而他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要问阎夫人的来意，这位外表娴静，实则心机渊深的美妇，总不是趁夜到弟子房中来指点法诀的吧！

    这不正是一个向阎夫人“倾斜”的表示么？碧水君和幽狱，又怎能不有所动作？

    天色已晚，不见星月，山上便显得颇为诡异，不时有几声野兽长嚎点缀其中。

    泌阳子满心地想报复，只是这事儿办得龌龊，宗门也不好出面得罪明心剑宗这样的大宗门，反倒将他斥责一顿，便算了事。

    终于，那人开口了，声音非常年轻：“不告而取，可不是有身分的人会干的事情！”

    李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引出了这个话题：“夫人，今天这事，弟子总觉得来得太容易了些，心里面有些不踏实，还请夫人开示一二。”

    阎夫人也不想让他瞎猜，便又叹了一声道：“这两年，宗门死气沉沉的，弟子们都各安其位，上进心也少了，许是宗主看不过，这才对你破格提拔……唉，宗主的日子，毕竟是不多了！”

    这些人是经过怎样的拼搏，才爬到这个位置？就算他能从洛岐昌身上占得便宜，从水蝶兰手下全身而退，又能说明什么？

    “嗯，这禁制排得奇怪，从整体看，有点幽魂噬影宗‘乱纹禁’的影子，不过里面的组合又绝对不一样！你看，这里禁纹的排列，是不是有点云气蒸腾的模样？

    “哪个缺德的混球干的？”

    阎夫人赞许地一笑，显然对李珣的反应十分满意，她缓缓道：“碧水君与你有杀徒之仇就不提了，就算他自重身分不和你为难，他座下弟子也很难与你相处，这是一批；还有就是幽狱长老，他一直与我有些嫌隙，你也要多加注意！”

    “这倒是！没想到你小子眼力见长！”公孙老哥几乎要把脸都贴到了地面上，围着这数丈方圆转圈，脸上也颇为兴奋，但越看下去，他的脸色越凝重，“这没道理啊，怎么会看不出路数？”

    他这两年性情是越发地沉稳了，听了对方的蠢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还剑入鞘。又上下打量对方几遍，这才道：“你的见识不错啊！哪个宗门的？”

    今天在虚昧厅，冥火阎罗临时充当了一回财神爷，出手大方也就罢了，偏偏大方得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