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夜

    阴散人！

    林无忧皱着鼻子，轻轻地嗅了下，旋即捂住了口鼻：“真脏！真难闻！青姨说的，果然是对的！”

    夜色渐渐深了，皇宫就像一只巨兽，沉沉入睡。

    只是院落之中，除了倒地呻|吟的兵丁，哪还有李珣的身影？军官方自一怔，颈上一凉，已被剑刃加身，当即吐不出半个字来。

    也就是一个闪念的工夫，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他的后脑上，真息轻轻一刺，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这一件事，可说是李珣平生谋算中变量最多的一次，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待到他睁开眼睛时，对上的会不会是阴散人嘲弄的笑脸。

    四面一声喊，轰然声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应声，气势悍勇，倒像是精锐之师。这声音入耳，便是李珣已有超凡之神通，也听得愣了。

    她探头看了看屋外的火势，眼珠一转，大喜道：“本来还觉得没有好玩的，现在不是正好吗？青姨，青姨？”

    也在这一刹那，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受谁指使？”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听在军官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诡秘阴森。

    秦婉如心中微微一叹，便再不管他，而是又抬起头来，看向战场那边。想来，战斗应是告一段落了。

    说着，她还很遗憾地皱皱鼻子，可爱极了。

    只是再过了数息，宫城之外忽又杀声震天，李珣一回头，却看到西城、南城四处火起。

    也是在一刻，林无忧的身形彷佛凭空虚化了，任背后那人影如何迅捷，待他伸手抓人之际，所扑到的，只是一个淡淡的虚像，而林无忧已落在青鸾身后，长吁一口气。

    青鸾的声音其实并不甚冷，只是惜字如金，好像与人说话，多说一字便要污了口似的，那种居高临下，倨傲冷僻的语调，让人怎么听都不舒坦。

    下方，青鸾身不沾尘，破空飞起，衣袖挥洒间，整个天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方圆数里之内的火势，在这一刹那，齐齐一灭，然后越发地狂暴起来。

    幸好，她也非是寻常人物，被看破了行踪，也不怎么尴尬，只是温和一笑，纤长的手指在鬓角处掠过：“无忧小姐也漂亮得很呢！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姐姐，以后我们多亲近亲近！”

    正如阴散人所说，在百阴汇聚的穴眼中，一汪清澈的泉眼正汩汩流淌，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这便是“化形池”了。

    他脑中一晕，也不知怎地，便脱口而出：“奉金相爷之命……”出口才知不好，慌忙停下，背上忽地一痛，被李珣一脚踹下房顶，摔了个头破血流。

    对血散人全力展开的血神大法，青鸾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她衣袖舒展，翩翩长袖，自上而下，斜斜掠过，便如同横绝寰宇的神鸟展翅，击风破浪，席卷千里。

    广达十余里的溶洞顶层及四壁山体，化灰飞逝，夹在其间的水层，砰然四散，卷走了能够卷走的一切，向着四面低洼处流去。

    他看向秦妃，向她勾了勾手：“来，帮我一下！”

    秦妃早将诸事做完，在池边垂手而立，一副尽职护法状，一切都和二人刚进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李珣听得有些晕，干脆飞上半空，举目望去，只见整个皇宫竟已有四五处火起，到处都是禁军兵士，还有宫女太监惊慌地四处逃散。

    “皇帝驾崩了……”

    青鸾坐在客栈大堂最中央的位置，看着少女在一边胡闹，本来并没有如何，但就在少女呼唤的刹那，她明眸中寒光一闪──

    她抬头望向天空，脸上已是古井不波，天空中的激战没有停止的迹象，她看着天空，心中却想：“若在平日，以青鸾之神速，林无忧的选择可说是最正确不过，然而今天，便值得好好商榷了！”

    接着，一道青光化虹飞掠，直冲城外。

    紧接着，城南、城东、城北，同样的光柱亦是冲天而起，纵是秦婉如心有准备，身上仍觉得猛然一沉。

    血散人长笑声起，血影招展之时，他已飞上半空，脚下则是烟尘滚滚，偌大的客栈还有周围十余幢房屋，转眼尽化尘埃。

    血散人五指箕张，继而猛力收缩，砰然声中，两人的身形同时一顿，接着分别向两方退去。

    城西，一道刺目的血红光芒，凝成合抱粗的光柱，如同魔神的长剑，刺破黑夜，直贯入空。

    李珣看着自己的杰作，恁是事态紧迫，也要为之自得一笑，只要能控制住这女人，他便能在十死无生的局面里，强夺出一线生机来！

    秦婉如扯着李珣，缓缓飞起，居高临下观察这京城，目光所及，尽是一道道血红的疤痕，如蛛网般分布，遍及全城，令人怵目惊心。

    青鸾眼中毫无遮掩地闪过杀机，她平生最恨之事，被血散人有意无意地挑起，任是她涵养如何高深也忍受不住，更何况，她本身的性子也绝称不上温良。

    “伪国师杀了皇上啦！”

    也就在李珣入水的刹那，溶洞的承受能力也终于到了极限，在一波令人头皮发炸的扭曲摩擦声中，洞外的天空忽地倒卷下来，与地面交融一体。

    只听到天上林无忧清亮的声音响起：“青姨，我先走了！快追上来哦！”待最后一字出口，少女的身影早就远在百里之外，声音也越发地飘渺不测。

    才走出两步，头顶上一声霹雳响，震得他耳朵嗡鸣，紧随其后的，又是十余声丝毫不逊色的爆裂声！

    “夜魔无影？”

    秦妃依命而至，其身姿婷袅，神清目明，没有半点受制的迹象，但却乖顺得如同小猫一般，彷佛李珣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主子一般，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这也正是驱魂炼魄通心大法的妙处所在。

    秦婉如按照阴散人的吩咐，提着李珣，走进西城外那一处溶洞。虽然两散人行事并未瞒她，但这种机密之地，她也是第一次来，方一进洞，她便感觉到四面隐隐的压抑，显然这洞中亦有布置。

    这天晚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李珣却是心绪不宁，打坐炼气也有些浮躁。

    而绵绵不绝的震波，则在这一范围内，回荡往来，眨眼间就是成千上万次的高速震荡，任何一次震荡的杀伤力，都足以将钢铁切成碎末！

    他暗骂一声，知道已没有时间再去检查秦妃所做的“功课”，再不迟疑，直奔化形池，在池边只是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今天阴散人的反应太古怪了，听到了林无忧离开的打算，还有李信起事的时间，竟然没有半点表示。难道，他从秦妃那里得到的信息有误？

    天空中，血散人长笑声再起：“青鸾仙子，我这血魇破魂杀劫之阵，比当年天诛绝阵如何？”

    李珣的背部已沾上了池水，也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他的背后便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秦婉如手上登时为之一沉，便在这时，一道亮光在她脑海中闪过──“咳咳……娘的，怎么就算漏了这一招？”李珣狼狈不堪地从化形池中爬上来，将身上厚厚的冰层用力一抖，将身上的冰层尽数震碎。

    在夜风下猛然增大的火势，外面的房屋倒塌声不绝于耳，有一些火苗甚至已蔓延到了这里。

    任李珣手脚如何之快，上面战事的发展仍比预计中要快得多，在他按下最后一颗珠子的时候，周围的气机变化已经激烈到近乎狂暴的地步，普通人在此环境之下，怕是连呼吸都不可能。

    “玄阴|道人、李道人，惑乱今上，淫秽宫廷，贪渎内库重宝，私下勾结乱臣犯上，罪责当诛，诸军士，与我拿下！”

    李珣明明已经感应到了，但直到他想挥剑自保之时，才发觉自己的速度在如此的攻势之下，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咯啦”一声，她脚边的泥土裂开了一条大缝，又一波比先前的地震还要强上十倍的震荡轰然爆发，大地瞬间龟裂，无数道暗红色的烟气，从密密麻麻的地缝中漫出来，又很快地凝结成同色的水滴，覆盖在裂缝之上。

    连续的音爆震得他头顶上的岩壁呈现龟裂之象，碎石沙土伴着上方的蓄水，如暴雨般倾泻下来。

    地上，秦婉如微偏过头，想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叹之色：“该去便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这种决断通玄界里能有几人？前途不可限量……”

    李珣都已懒得说话，青玉剑出鞘，剑气四面迸发，也无须什么法诀催动，滔天剑气便狂潮般喷涌而出，将冲上来的兵士扫得四面抛跌出去。

    林无忧身后蓦然弹出两片金属飞翼，这飞翼长近半丈，通体银白，弧线流畅，上面更镂刻着复杂得令人眼花的符文，迎着夜风，嗡地一声响，林无忧便在咻声中，直飞向空中。

    他隐隐有了些概念，急切之中却无法想得更清楚一些，在空中怔了好一会，他才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其它，而是他家人的安全！

    初时还没什么，但才出城外二十里左右，那方天际千百道血灵电蛇狂闪，将半边黑幕天色都映成了血红。青光一触即止，而在其身后，一道似有若无的水烟紧追而上，与青虹交错而过。

    后面要干什么，她已了然于心，也不迟疑，径直走向洞内深处。

    有眼尖的看到李珣，立刻扬声大叫：“逆贼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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