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心

    侍女自他身前匆匆走过，要去点灯，可才点了两根，便又惊叫一声。这一次，蜡烛是真的掉下来了，李珣及时发掌打灭火苗，颇不悦地道：“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珣心中当即一沉！

    李珣心中暗笑，引着众人下了地道，直趋内库。当然，他没忘了表现一下对道路的陌生，几次险些带错了方向，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找就是大半个时辰，但结果是所有人两手空空。

    李珣有再叹一口气的冲动。突然冒出来的顾颦儿，真不像是规矩森严的天行健宗弟子！

    李珣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耳中又听见了一声惊叫，却是一个侍女持着红烛走进来，要为书房点灯，听到李珣的大叫，险些将烛火扔在地上。

    笑容可以暂时掩盖问题，但有更多的表情可以把问题翻出来！李珣在一瞬间有将杏儿扼死的冲动，而在顾颦儿转过脸来的时候，他还要把脸上的表情尽量保持在原先的气氛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李珣忽然觉得有些倦了，眼前有些迷离。

    当然他们这样的布防，也并非是空耗精神，这五天来，便有三拨想打桃花血主意的散修，被五人就地正法。

    李珣心中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知道这时候言多必失。只是笑了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温文和气。

    果然，颦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虽然她尽力想掩饰，但她是那种根本藏不住心思的人，越是掩饰，越是明显。

    其实，在空寂无人的地下建筑中，在幽深漫长的地道里，在一个美丽少女的身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顾颦儿正是单人独行的状态，按照计划，在地道中巡视。

    “颦儿师姐说累就累吧……嗯，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在说这句话之前，李珣还向四周看了看。现在毕竟是在皇宫里，突然冒出一位美丽少女，可足够那些多嘴的太监宫女说上好一阵子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发出来，然后渐渐清晰。

    只是，在李珣惊奇的眼神下，她狠狠看过来的一眼，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性情。

    他的感觉非常奇妙，在这群人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这偌大的宫廷中，正潜伏着一位惊世魔头，像何慕兰这样大剌剌地御剑而下，简直就是在老虎面前敲锣打鼓，而且……

    何慕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几天碰到的几拨人马，和那人全不是一路的，看得出来，后来的这些人对秘道也不熟悉，多是摸索着进来的！两相比较，那人也就更加可疑了！”

    “是兰麝院的……”

    今夜月色尚好，只在周边有一层朦胧的光晕，自高处望去，数里内的事物，总能看个大概。

    试想一个皇宫之内，阴散人、天行健宗、各方散修，还有他这个勉强可算上一号的小人物，各方关系缠在一处，复杂得让人眼睛都要迸出来。

    所幸，今日阴散人已向隆庆保证，在上元节后，便会开炉炼丹。到时，桃花血融入其它药物之中，效力便将大减，再拿也是无用。

    李珣轰地一下跳了起来，这女人的脑子怎么偏在这时候才快起来了？

    从他和顾颦儿分手后，他只是稍稍“耽搁”了一小会，便坐在这里，从小玉碗中收集一切信息。

    李珣摇摇头：“没有！若要从这里拿走东西……哦，我是说从正规管道拿走，必须在国师及管事太监那里报备一声，都有帐可查，今天我还特地去看了一下，自这批进贡药材入库，便没有半个东西被拿出来过。”

    当然，这种想法就现阶段而言，只是一个妄想罢了！

    直到何慕兰睁开眼睛：“珣师弟，最近几天，还有没有贡品要入库？”

    最好她和血散人一块跑掉，跑得越远越好，还有何慕兰那群人，也都走吧！让自己也能在这片天空下，畅快地呼吸。

    “啊……没事，只是看看！”

    顾颦儿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拍掌叫道：“是啊，是这样没错！这个皇宫里只有两个人可以自由出入内库，一个是皇帝，但他当然不可能，还有一个是国师……难道是她！”

    他倒也挺能自圆其说，李珣忙开动脑子，想着如何利用他的想法，将自己撇清，忽地听到，顾颦儿又是一击掌，道：“耶？如果这么想的话，李珣不也是有嫌疑的吗？他也可以进入内库的！而且，他还拜了那个国师做师叔！”

    这里的景致当然比不上通玄界，更因为是冬天，百木凋零，更显得凄冷，但李珣总能找出一些宫里宫外有趣的传闻逸事，恰到好处地提出来，使气氛始终热络，把顾颦儿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众人很快来到内库之上，李珣以目示意，何慕兰微微一笑，随即便如几天前那样，一脚跺下，浩荡震波在地下一扫而过，下面那些侍卫、太监，立时又都被震昏过去。

    侍女在他的示意下，逃命般地离去了，临去时，又偷瞥了这位英俊主子一眼，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只觉得那烛光落在主子眼里，竟反射出一片似血的红光！

    李珣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不过，就在这时，他耳中忽又听到细微的枯枝折裂声响，脚步声也跟着紧密起来。

    李珣自问没有可以驾御这种局面的功力，所以他只能更加小心，天天夹着尾巴做人，然掰着指头算计，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恍惚间，五股滔滔的浩然气自天而降，发出了高亢的长嗥，下一刻，又变成一把散发着惊世锋芒的长剑，一只素手持着剑，直直一刺，贯入了他的心窝！

    李珣心中一紧，不禁握住了拳头，屏息静气地听了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修士呢？

    心中想着，嘴里却是不停，当他说到隆庆在一次炼气过程中的种种丑态时，顾颦儿已笑得走不动路，李珣也陪着她笑。

    “屁的没修为！那是人家修为高到你们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步！”李珣在心中加了句评语。

    他越说越兴奋：“刚刚我还进去察看了，虽然里面的诸多禁制纹路，都被人抹去，但毕竟还留有蛛丝马迹，在此之前，必定有相应的机关布置！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对内库极熟悉又可随意出入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安置机关，甚至把枢纽都放在这了？”

    隆庆召来阴散人，问其缘由，却被阴散人以仙丹将出，引来妖魔觊觎的理由狠狠地吓了一通。

    他想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顾颦儿嗯嗯连声，听得出来，她的情绪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不错，不错！真的很可疑呢！那师哥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颦儿好奇的目光自宫女们脸上扫过，转脸对李珣道：“你平时对她们很凶吗？她们看起来很怕你呢！”

    这是真正的一人世界，秘道中的侍卫太监，都在前几场战斗之后，被阴散人随便找个理由，撤了出来。这个时候，秘道中便只剩下天行健宗的五人了。

    顾颦儿想了好一会，才试探性地道：“碎铜……镜片？”

    李珣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略一点头让她们起来，自己则引臂请顾颦儿继续前行。

    显然，何慕兰等人对内库中其它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而是直奔入最下层的丹室。

    镜片？

    李珣看着这烛光，随即明白，刚才那无边的血海，便是这灯光所化吧！

    她们的头压得更低了，对她们的机伶，李珣颇为满意。

    侍女此时也回过神来，忙向李珣行礼，李珣挥了挥手，让她去做自己分内的事。他现在，也要去干自己的事了！

    顾颦儿答得极快：“那个笨蛋竟用半生不熟的水镜术，活该被逮到！”

    何慕兰笑了起来，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听出来，他语气中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一个人说谎一次，能不被发现，但说谎这么多次，还能掩饰得住吗？颦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只可惜，修士之争毕竟非同凡响，其中有两场终究还是没有控制好力度，将密密的地道网，打塌了十多处，引发了禁宫局部的地震。

    离天行健宗的五人得到贡品单子已经五天了，今天上午，最后一批贡品也已经入库，其中果然有两百余滴桃花血，这是一个颇大的数目，何慕兰等人也就更加紧张。

    何慕兰看着这里成千上万种药物，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吐出一个字：“找！”

    “那就走着吧……”李珣其实很明白顾颦儿的想法，她只想在自己这里找些乐子罢了，这一个爱玩的小女孩，天知道天行健宗是怎么教育她的！

    或许他应该庆幸，顾颦儿迄今为止，还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然而正因为她心中有疑问，这个一向活泼的女修比平常显得要沉默许多。

    但何慕兰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认输，他又将目光放到李珣身上：“珣师弟，最近几天，有没有人从这里取过药材？”

    顾颦儿停了停才道：“是啊！要不是师兄你感觉到桃花血的气息，还未必能追得上他呢！啊，你是说……”

    李珣端坐在书案前，在他面前摆放着催动透音砂的小玉碗，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李珣一动不动地坐了近两个时辰。

    只听顾颦儿道：“师兄，你在这干什么？”

    顾颦儿眼中略生出些迷惑来，她不自觉再看了看杏儿那边。当然，杏儿不可能再抬头看她，她也就没法子确定对方的用意。

    当场便有两人赞同，一个是不耻李珣为人的刘师兄，另外是一个姓董的。

    “废物！”

    脚步声有规律地响着，李珣的心脏随着这声音，一下一下地跳动。

    那个机关！天啊！确实是他疏忽了，不仅是他，便是阴散人也疏忽了！

    回答她的是何慕兰，想必是两人在哪儿相遇了。李珣一方面有些失望，一方面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估计着地点。

    “那可不一定！”顾颦儿不知道，她的话已经渐渐接近了事实的真相：“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李珣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的话……呃，好像真的不太可能呢！”

    李珣无比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甚至已经在想，也许开炉炼丹的那一日，便是阴散人远走高飞的时候吧！

    小碗中声息依旧，而李珣脑中只留下了一个念头：“做，还是不做？”

    此时，那边是一片沉默。不，也不是纯粹的安静，那边有轻巧的脚步声，衣袂飘动的微响，甚至还有轻柔的呼吸。听着这些声息，李珣脑子里流淌一道冰冷的寒流。

    想通了这一环节，他就不再担心什么，也不管何慕兰如何安排，只是将他们又领到第一层，正想出去，忽听到何慕兰问了一声：“那是什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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