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

    此时，李珣一行人，便是从三处中寻了一处，下到了人间界去。

    他心中默数，手上一剑一剑地刺出，从头到尾都是抬腕、刺剑、收回这三个动作，难得他始终如一，没有半点懈怠。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李珣身上大汗淋漓，已将衣服湿透了，呼吸却仍然平稳有序，手上也如铜浇铁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李珣对宗门内的这些事情，也算是颇为上心，知道自己的言行关系到他在各师长、师兄弟之间的地位，所以极是小心。

    李珣当然见猎心喜，他这一个多月，日日揣摩“青烟竹影”的奥妙，屡有所得，在见识上已非当日只懂得真息变化的“专家”。

    虽然他在内圈，无法看清林阁的表情，但也知道林阁此时心中想必愤怒如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羞辱之下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处处讲究，极爱面子的林阁？

    从林阁的“心殛子”开始，到明澜的“道兄”，再到岳明风的“长老”，称呼一次比一次客气，但其中的意思，却一次比一次冷硬。

    “好个心火如焚！只是长老也太心急啦！”

    李珣心中一动，只觉得这边三人似是在打哑谜。

    李珣听得却是心中一跳，蛟珠在人间界或许是了不起的异宝，可在通玄界却只是寻常之物，虽然也有些明目健体，增长修为的效果，但毕竟不如自己实打实的修炼来得稳妥，多数时候，只是被当成小小玩物。

    他这话说得倒也坦白，这种从他人手中强抢的理由，也敢直说出来。

    祈碧性子温柔，但却冰雪聪明，闻言低低一笑：“珣师弟修道不到十年，纵使天资绝佳，毕竟欠了火候，急切行事却是不妥的。像昨日大师伯将你拉住，也是为了师弟着想……

    他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那诡异的火光：“心炎八转，是无心宗的长老到了！却不知是哪个？”

    “哪里哪里，修道之途，百多年无寸进，也是正常，却不像你林阁，当年就泄得一塌糊涂，只敢藏在妖精裤裆里，被大伙儿硬拉出来！

    “他在看我！”李珣心中直觉地认定：“难道他竟知是我拿着蛟珠？”

    这话太损了，每一句都是直指林阁的痛处，且句句刻薄，字字见血。

    祈碧闻言浅浅一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了起来。当时在观霞峰上，珣师弟只见我使一次‘披霞剑诀’，便能将后面推演得头头是道。托师弟之福，我才豁然贯通，这番指点之恩我还没有道谢呢！”

    怪不得林阁是好大的不情愿！

    “啊？”

    若按他的意思，绝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东西和无心宗发生冲突，只可惜，在将宗门声誉看得比天还大的长辈眼中，这却不仅仅是三颗蛟珠的问题。

    别人不明白钟隐的心思，身为李珣座师，林阁哪还能不明白？钟隐这幅画中，实际上已是委婉地批评林阁授徒的方式有些偏颇，要其纠正之意。

    不过下了山来，日日相处，林阁对李珣的要求却是更加严格。

    “这百年间，你龟缩在山上，是想要洗去那股骚味儿吧？现今下了山……哦，恭喜恭喜！想必现在是一身芬芳，再想着勾来几个女妖精玩玩？”

    只听见那人“咦”了一声，看着林阁，表情十分微妙：“多少年没见了，‘天心剑’林阁！怎么肯下山现眼了？”

    李珣闻言也有些得意，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只是应道：“正是‘青烟竹影’，小弟蒙仙师不弃，学得剑诀，又怎敢不尽力修炼？”

    心殛子仰天打了个哈哈，瘦脸上笑容敛去：“敢问诸位，前日在沙河前是不是斩了一头蛟龙？”

    岳明风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才等他说完，便马上插嘴道：“此恶蛟在沙河兴风作浪，造下杀孽无数，我等修道之人斩此妖物，正合天心！长老为此恶蛟而来，却是所为何事？”

    出来这几天，他都摆出一副小弟弟的样子，只做少年无机心之状，和一行十几人都混了个脸熟，举止得当，嘴巴又甜，倒没有人对他生出恶感。

    明澜道人身材高瘦，须发乌黑，颇有些仙风道骨，不过这个时候，他的面色颇为凝重：“师兄，刚刚见了‘化心火’，似乎是无心宗的人马！”

    怎知才下山几日，碰到的第一个修士，便是这样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在圈子中央，李珣将手伸入怀中，摸了摸那三颗蛟珠，冰凉的手感，与胸口处“玉辟邪”的触感，又有所不同。

    在山上时，这种事情就算人们心中有数，又有谁敢在林阁面前提起？便是提出来，也往往效那春秋笔法，删节数分，就生怕会刺|激到他。

    愈是这样，他修炼便愈是尽心。

    他脸颊瘦长，颧骨突出，脸上半分血色也无，看上去颇为丑陋，但中气充沛，一番话说下来声音东飘西荡，四野皆闻。

    二代弟子中，有不入嫡系的明澜道人、岳明风两位师叔，三代弟子中，则包括李珣在内的十五人。尤其令他意外的是，那位给李珣留下较深印象的祈碧师姐竟也随行。

    他背上猛地冒出了一片冷汗，抓着剑柄的手也越发地用力：“是不是这蛟珠与他有什么心灵感应？”

    祈碧的心得与疑难，往往都是在极典型的关口之处，也是剑诀的奥妙所在。

    他的笑音好生古怪，低沉得好似用胸腔震动出来。众人虽然觉得这话有些示弱，可是在这诡异的声息之中，无论他怎样说话，都有一番无形的压迫感，因此绝不敢就此小觑他。

    “我想，大师伯带你下山，总是要让你历练。那恶蛟道行已成，太过危险，但如果路途上碰到一些其它的妖物或者邪门子弟，与你修为相称的，想来大师伯也不会阻你斩妖除魔，积累外业。”

    一行人中，没人对这玩意儿看得上眼，昨日便由林阁做主，将蛟珠送给他把玩，此时还揣在他怀中。

    连霞山脉之中，便有三处与人间界相通。

    百年前，或许他还对付不了“天心剑”，但现在一个公认的“废人”，难道他还抵不过吗？

    他也不仅仅是刺剑而已，真息随着刺出的长剑此去彼来，在体内冲刷，远比肌肉的运作要劳累十倍。

    “无心宗？”林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处，那里有一团苍白的火焰，时隐时现。

    她却不知，她随口道出的一句“斩妖除魔”，让李珣暗中打了一个寒颤。

    无论是旁系还是嫡系，其修行的法诀都没有什么差别，其差距也还没有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正如林阁所言，那人乃是通玄界十山宗之一，幽山无心宗的长老心殛子。

    这种日子，李珣在坐忘峰上之时便过得多了，而其它人都对这种生活不算陌生，便是祈碧、齐芸两位女修也处之若素。

    “啊？”

    祈碧表示关心，倒是尽职尽责。

    不但是他这样想，看到心殛子古怪的眼神，林阁等人也觉得不妥，无形之间，他们的注意力向后面偏了一下。

    李珣心中明白，他与祈碧这般一心向道的修士毕竟不同，就他现今所做的事情，就算不能称得上什么“劣迹斑斑”，但违逆门规、欺师灭祖的事情，却是已然做过，或是正在进行……

    心殛子才不管那些小辈的动作，他孤身一人，敢在林阁等人眼前现身，自然有所倚仗，想必如果林阁真的受不了刺|激拔剑杀来，他也不惧。

    说不定再过些时候，在人们眼中，自己也就是该被斩被除的妖魔了……

    正想着，林阁却在那边低低发笑：“当年诸宗门道友，救我出无边欲海，使我能保住道心修为，这个，我是至今不忘的……”

    蛟珠摸上去有些滑腻，远不如“玉辟邪”的清爽，只凭这种感觉，李珣便有种想把它们扔掉的冲动。

    这一行人中，还是以李珣年龄最小，其它人修行时间最短的，也有七八十年，功力自然比李珣要强得多了。

    可祈碧却是认定了他的卓越天资，也挑出一些在剑诀上的心得，与其交流印证。

    修道之士便是如此，一旦入迷，往往不知身外何物，闭关潜修，眨眼就是几十年，在这一点上，李珣倒颇有修道高人的风范。

    李珣刺出五百剑后，无论是体力或是真息，都已到了极限，再提剑时，手腕已忍不住发抖，再也握不住剑了。

    响声中，两点火星剥离出来，弹过林阁三人头顶，向众弟子头上落去。

    只是祈碧虽是秀美如玉，温婉可人，但早已名花有主，其道侣文海可说是三代弟子之首，还真没哪个人敢在她身上打主意。

    李珣却是不知那日的后续发展，闻言一愣，还是由祈碧又讲了一遍大概，才明白过来。

    因此，祈碧一方面受到众人的照顾，一方面，又不用费心打发那些男弟子的追求，这些人里倒数她最为清闲。

    因为李珣发现，原来跟随林阁去的，并不仅是他一个。

    听到了心殛子的话，他淡淡开口：“确实有过。”

    李珣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要跟着做做样子，脚下还向前走了两步，身边两位师兄忙将他拦了下来。

    不过，心殛子毕竟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知道在这件事上讨不到便宜，便不再纠缠。瘦长的脸上微微一皱，算是露出个笑容：“哪里，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今天与各位见面，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七年坐忘峰之行的锻炼，让李珣的身体强度已达到这个年龄所能臻至的巅峰。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才能将这副身体运用自如，使身意合一，无有不至。

    这一行人中，只有祈碧和另一个叫齐芸的两位女修，因此在行程中，她们是受人追捧的对象。

    归根结底，一个灵犀诀，一个《幽冥录》，再加上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忠诚过宗门的心思，放在哪个门派他都得不到好下场。

    不过在三代弟子中，只有祈碧和李珣两人，才是嫡系子弟，其余人等都是旁系所出。

    当然，李珣觉得这也算是正常，这世上表面冠冕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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