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您是怎么催眠他的呢？

    “对。”郭蓓表示赞同。

    “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早知道会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过了座行人天桥，再拐了个弯，又往前走了两三百米，正打算回去时，不远处的两道身影，让他的脚步为之一顿。

    男孩捂着脸，圆睁着眼，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

    陈嘉鱼没有立刻回酒店，而是走到了不远处的江边，沿着江堤的长路徐步而行。

    “可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啊……”

    “平时家里的油壶倒了你都不会扶一下，今天会这么好心？！”

    男孩的脸上依旧挂着警惕的神色，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但紧绷的身子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放松。

    顿了顿，陈嘉鱼继续说：

    ……

    沈念初看着陈嘉鱼，眸中异彩涟涟。

    吃过午饭，陈嘉鱼回房将要带去考场的东西整理好了，核对几遍无误后，才从酒店里出发了。

    “只要两分钟，可以吗？”

    沈念初正坐在靠窗的小沙发里，白玉般的手肘撑在窗沿上，薄薄的红唇闭拢，长睫微垂，目光柔和安静地看着外面，像是凝视着什么，若有所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什么都没有在想。

    郭蓓解释道，“在催眠学理论中，人的身体和心灵有着密切的联系，心灵会影响到身体，身体也同样会影响到心灵。通过呼吸节奏的同步或是模仿对方的姿势、动作、语调等，都能让对方无意识中产生一种‘他和我一样’的想法，降低戒备心。”

    吸——呼——

    陈嘉鱼怔了怔。

    但是，在这一刻，陈嘉鱼像是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心湖里，却再一次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蔡佳怡回：“加油，好好考！”

    男孩却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催眠”这个词，在影视剧或是小说里颇为常见，催眠师们往往被渲染上一层极为神秘的光环，似乎他们无所不能，甚至能轻易控制人的生死。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颗芳心正怦然地跳着。

    “不，我是三班，她是一班的。”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说不定和我一起，你还睡得特别香呢？”

    “什么？”

    “当然了，每个人的好感地带不一定相同，但有个共同点就是，当对方还没有对你形成固定印象时，只要进入他的好感地带，其无意识就会留下对你的好印象，从而快速建立起信赖关系。”

    那男孩，看着比她还小几岁……顶多，就是个初中生吧。

    郭蓓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你别把‘催眠’这个词想得太玄乎了，它只是心理学的一个分支而已。而且，一般催眠师的能力，远没有那些电影啊电视剧啊里面那么夸张离奇。我也只是利用一些催眠的小技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方便陈嘉鱼同学能顺利把他拉离险境。”

    “……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但既然碰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

    他的注意力，逐渐无法集中，紧握住栏杆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一直聊到将近凌晨，蔡佳怡关灯躺上了床，她对着手机，轻声说，“早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比赛吗？”

    事实上，第二天，不少社交平台和自媒体公众号上就出现了这条新闻。

    陈嘉鱼想了想，说：“我有一点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他喜欢的人不是她，她应该要把他从心里放下了。两人之间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这样的处理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最合适的。

    不知为何，男孩对她渐渐升起了一丝信赖感，开口回答，“我小时候都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的，直到十岁，才来了申城。”

    郭蓓目光微带讶异，而后，轻点了下头。

    蔡佳怡把手机竖着放在她的小书桌上，边做着作业，边和陈嘉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陈嘉鱼。”陈嘉鱼补充道，“耳东陈，南有嘉鱼那个嘉鱼。”

    “嗯，明天见。”

    沈念初赞叹了声：“郭阿姨，你真了不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成功催眠一个人。”

    陈嘉鱼和沈念初都是一楞。

    江水两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明亮辉煌的灯光倒映在江水里，映得江水也一片瑰丽斑斓，而除了这些繁华现代的建筑，又有不少古典风格的老建筑，它们与四周高度现代化的建筑物杂糅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是意外的和谐。

    陈嘉鱼则是脑子一转，已然猜到了其中的道理，“深呼气会导致大脑的短暂缺氧，而缺氧状态会让人感到疲倦。”

    “不要紧张，深呼吸，放松一点。”她的声音悠长缓慢，胸口起伏，“呼——吸——”

    沈念初也走上来两步，轻声说，“有人和我说过，没人在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自己要爱自己，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轻了，其实，它远比你想象的有价值。”

    “没什么。”郭蓓笑着摆摆手，“在刚才同样的条件下，最顶级的催眠师，可以把催眠过程缩短到十几秒内、几秒内，甚至可能在被催眠者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就完成一次催眠，我还差得远呢。”

    陈嘉鱼双臂环胸，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四周逐渐围观过来的人群。

    吸——呼……

    “一开始，我用了一个小技巧，消除他的戒备心。因为一个人在高度戒备和紧张时，很难进入被催眠的状态。”

    陈嘉鱼忍不住笑了：“你脸红什么，我说的睡觉就是纯睡觉，不是你想的那种睡觉。”

    “不，我不是来劝你，我只是想和你聊会儿天，能不能给我两分钟的时间？”

    “你一个人来的申城？”

    这是一个既有着年轻现代的活力气息，又有着沧桑厚重的历史积淀的城市。

    男孩双手攥住栏杆，紧紧盯着父亲的脚步。

    沈念初眸光微闪，“我还想到了一点不知道对不对，深呼吸是一种机械式的运动，当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呼吸上时，同样会加重精神上的困倦之意。”

    前方不远处，一对正在激烈争吵的人影，突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那个城市承载了他过往太多太多的回忆。

    “嗯，”郭蓓点点头，微笑着说，“确实用了点小技巧。”

    听完这句，男孩的视线开始模糊，思绪也一点点的散乱起来。

    有人拿出了手机打电话报警，有的则是拍照录视频。

    几名工作人员出来了，安排家长在外面等候，参赛者则是要在查验身份后依次进入。

    “你订的酒店房间环境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

    “就是。”

    有了那些记忆，有了那些重要的人，一个本是普普通通的城市，就在他的心里，变得沉甸甸的与众不同起来。

    “是的，你们都很聪明。”郭蓓又笑了，“所以，这个时候，我再用摇篮曲，进一步加深他的催眠，毕竟在他的心中，摇篮曲已经和‘奶奶’、‘睡眠’形成了强力的反射联系……”

    “还可以。”陈嘉鱼把摄像头对准酒店房间转了一圈，让她参观了一遍。

    “时间还早，我们再散会儿步，看看申城的夜景，怎么样？”走出一间餐厅，郭蓓笑着问身边的沈念初。

    下午五点半，车抵达了终点，申城站。

    发送完这一长段话后，陈嘉鱼才返回到了视频的界面。

    男孩的脚落了地，踉跄了一步，人也从恍惚里清醒过来，头一抬，看着四周，惊觉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地就被人拽离了险境。

    “那又怎么样！”他撇开脑袋，哽咽道，“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都不信我！”

    郭蓓的视线从父子俩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身对陈嘉鱼和沈念初说，“我们走吧。”

    陈嘉鱼说：“没事的，时间在下午，一点半到4点半。”

    “陈嘉鱼同学，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陈嘉鱼看着她，回道。

    “我姓郭，是念初的阿姨，”郭蓓随口般地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这间房的位置还不错，高层，大落地窗，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远处的滔滔江水。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还不走，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江水拍岸的声音很动听，江面上的灯光也很美，江风很温柔。”

    陈嘉鱼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催眠吧。”

    郭蓓挽上她的手臂，“走吧。”

    ……

    半个小时后，他先去订好的酒店放好行李，然后去外面找了家小餐馆吃晚饭。

    转头看着还拽着他胳膊的陈嘉鱼，男孩顿时涨红了脸，用力甩着胳膊，想要挣脱，只是他个子比陈嘉鱼小，力气也远远不如。

    啪！

    下一秒，男孩突然直直冲向天桥的栏杆，接着，双手握着栏杆，一条腿迈到了栏杆外，转头看着中年男人，嘶声道：

    一直紧盯着他的郭蓓，也不着痕迹地往那个位置轻踏出了一步，走进了男孩的视线余光之中，而后，再以一种拉家常的语气，随意般地开口问道。

    男孩忽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地按照她的节奏，一点点加深呼吸。

    看着眼前这片无比繁华的都市景象，陈嘉鱼想，“申城比汉楚市要繁华得多，美丽得多，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汉楚市更好呢？”

    起——伏——

    翌日中午。

    “放开我！放开我！”他大喊。

    “……嗯，我记得，你曾经问他最在乎的亲人是谁……”陈嘉鱼思索着，斟酌地说，“等他回答后，你向右边走了一步……我想，这一步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看着这一幕，沈念初不禁咬住了嘴唇。

    沈念初顿时脸颊微红，慌慌摇头，“没，没有。”

    同学、老师冤枉他偷东西也就算了，但连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都不相信他，都觉得他活着是多余的，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嘉鱼把视频通话缩小，垂眸看着屏幕，敲打着输入。

    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样在苦苦祈求着至亲的人，能多理解自己一点，多在意自己一点……

    那时候的她，也曾经陷入到和这男孩一样的绝境之中。

    “郭阿姨，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沈念初在一旁问。

    男孩的嘴唇抖了抖。

    “我想和你躺在一张床上。”

    “怎么唱的，是这样吗？”郭蓓微微一笑，轻声哼唱了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陈嘉鱼恍然。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原来是这样……”沈念初恍然地点点头。

    陈嘉鱼客气地笑笑，“谢谢阿姨，我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如果把“偷东西”这三个字，替换成“考砸了”，那中年男子的表现，岂不是和妈妈一模一样吗？

    “你和念初是同班同学吗？”

    郭蓓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实际上，催眠也有浅度和中度、深度的区别。浅度催眠只能让被催眠者陷入恍惚，在中度催眠的状态下，催眠师才能指挥被催眠者完成一些比较复杂的行为，或者给予他一些暗示。而要使人进入中度催眠，需要满足很多条件。”

    “具体的方法就是，以对方呼吸的节奏来呼吸。这种方法，在催眠技巧中被称为‘镜映’，听起来很简单，作用却很大。”

    ……

    郭蓓笑了：“好吧，我就简单讲讲。”

    突然，人群被推开，那个中年男人冲了进来。

    陈嘉鱼也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沈念初也是全市进入复赛的八个名额中的一个，而根据陈嘉鱼的记忆，若无意外的话，她应该能拿到二等奖，但还是第一次在赛场以外的地方遇到她。

    ……

    “嗯，你呢？”

    房门被敲响了。

    “谁、谁要和你睡觉了。”

    郭蓓突然在陈嘉鱼的臂弯处轻轻一拉一拍。

    中年男人站在男孩面前，一脸羞愧。

    “还不承认，你们班主任都把监控录像给我看了！当时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还去翻了别人的抽屉，不是你拿的钱，还会是谁？”

    陈嘉鱼也凝目望了过去。

    男孩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幻起来，从警惕到惊讶，再到委屈……

    “如果一个人不在乎你，那么你死上一百次，他也不会有半点悔意。”

    陈嘉鱼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将他拽了下来。

    陈嘉鱼：“……”

    很快，她的消息过来了。

    郭蓓表情似笑非笑，“到了这一步，他的心防就基本放开大半了，”随后，她继续说，“接着，我让他深呼吸，他就会配合我。”

    男孩挣脱陈嘉鱼的手，扑过去，拽着父亲，大声说，“我不气了，别打你自己。”

    ……

    “太不像话了。”

    也许是因为，在那个城市里，有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在等待着他。

    郭蓓目露惊讶地看着陈嘉鱼，道：“没想到你的观察力这么细致，没错，这确实是我的催眠中的一部分。”

    郭蓓的目光从沈念初、陈嘉鱼的身上扫过，含笑地道：“你们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你要我说几次，我没有偷同学的钱！没有！”一个男孩站在那里，一双手紧紧握拳，下巴微微扬起，一脸气恼与委屈。

    人群的指责声音让中年男人愈发羞愧，他忽然抬手，用力抽着自己的脸。

    “你不用后悔，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奶奶会给我唱摇篮曲。”

    “深呼吸也是催眠的一部分吗？”沈念初问。

    ……

    郭蓓却只是笑着问，“你往哪边走？”等陈嘉鱼指向来路后，她很自然地倡议，“我和念初正要往那边去，既然顺路，就一起吧。”

    “想用这招威胁我？我告诉你，你有种就跳，我可不会拦着你！”

    申城和汉楚市相距近千里之遥，人口更是涣涣千万，就这么碰到沈念初的概率，只怕比活捉一个三体人还要小。

    郭蓓看着男孩，眼角微微眯了起来，视线的余光却落在了他起伏着的胸腹上。

    “嗯。”

    “我也想你。”

    “以我的眼光来看，那孩子看着品行不错，人也挺聪明，就算你喜欢他，那也没什么啊，很正常。”郭蓓笑吟吟的。

    郭蓓停下。

    郭蓓拊掌赞叹：“没想到这一点也被你看出来了。”

    陈嘉鱼又回忆了下，说：“另外，你还给他唱摇篮曲……我想，这个和催眠应该也有关系吧？”

    沈念初的长睫不觉轻垂了下去。

    中年男人停下手，将男孩用力拥进了怀里。

    “怎么了？”郭蓓见她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便见到了对面帅气的少年。

    “你累了吗？累了就放松一点，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

    眼见快到教学楼，沈念初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陈嘉鱼，浅浅说了句：“加油哦。”

    “天桥上人来人往，过于嘈杂，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他进入浅度催眠状态，但中度催眠状态，就只有七成了。虽说七成的把握也不算太小，但一旦催眠失败，他就会立刻清醒过来，甚至还可能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安全起见，我才让你配合我。”

    他低下头，看了眼下方川流的车潮。

    “没错，就是催眠。”

    沈念初的眸子微微一亮。

    “刚才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你同学丢的钱找到了，是他自己不小心夹在课本里……”

    “小时候，应该是奶奶哄你睡觉吧？”

    “这些想法无关于欲望的冲动，只是发自内心的想和你相拥而眠，想和你一起度过漫漫长夜，感觉一定会温暖又美好。”

    屏幕里，蔡佳怡的脸立即红了。

    陈嘉鱼手插在口袋里，随心信步地向前走。

    男孩愣了一下，而后，眼球不自觉地转向了右斜上方，有些恍惚地看向前方约莫两米的位置。

    “嗯。”

    刚才他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竟有些隐隐的期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