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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编:隋唐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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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学派与宗派之分别以及宗派之形成,于下略论之。

    三

    隋唐教派风起,因各派各有其理论和教义,故通称为“宗”,如“法相宗”“华严宗”,又可称为“教”,如“三阶教”“天台教”,各立其到达解脱之办法,故称“门”或“法门”,如“禅门”“净土门”。禅宗初为楞伽师,此亦说明教派之兴起,系继经论讲习之后。隋唐所谓“宗”(教派),遂与南北朝时学派之“宗”甚为不同,而实为真正之宗派也。此时宗派之特点与前此学说派别相较,盖为一有创始、有传授、有信徒、有教义、有教规之一宗教团体也。下先就成实论师、天台宗阐明学派与教派之不同,并论及其他相关事实。

    南朝经论讲习之风盛行,遂有各种经师、论师出,兹举成实论师为列,以明论师之性质。成实论师者,盖指讲习《成实论》,并有关于《成实论》著述之名僧。据现存之有关资料,其时最著名之成实论师为梁三大法师庄严僧旻、开善智藏、光宅法云。而此三法师于佛教理论并无统一之解释,如于涅槃佛性种种方面各有各之说法,并不相同,甚至相反。天台智《摩诃止观》卷三言及成实论师,并斥庄严、开善二家曰:

    昔庄严家云佛果出二谛外,此得片意,而作义不成……开善家云佛果不出二谛外,……作义复不成,……古来名此为“风流二谛”,意在此。……

    按湛然《止观辅行》卷三之三解释,谓此二成实论师,不解人有利根、钝根,一个说佛果出二谛外,一个说佛果不出二谛外,均是片意,作义不成,故古人称之为“风流二谛”,“风流者乃动止合仪”。智特出此事,意欲讥诮成论人无一致之学说也。灌顶《涅槃玄义》卷上论及此事亦云:“此皆成论师说,自相矛盾,不惬人情”云云。

    此诸成实论师均仅为成论家否?亦非尽然也。吉藏《法华玄论》曰:“爰至梁始三大法师……大习数论(《成论》),遍释众经。但开善以涅槃腾誉,庄严以《十地》《胜鬘》擅名,光宅《法华》当时独步。”则是三大成实论师于大乘经均各另有专长也。古来相传成实判教为五时,此说本创自刘宋道场慧观,原与《成论》无关。又相传成实师所讲为八十四法,而《成实论》并无此说。周颙说《成论》是小乘,萧纲说是小乘兼大乘,三大法师均自说是大乘。总之,齐梁之世讲习《成论》为佛教最盛行之一风气,故可谓其为佛教学说之一大流派也。然其并无一统一之理论,不成系统,既无创始者(三大法师并无师承关系),亦无发祥地,《四论玄义》所谓“开善门徒”“庄严寺门徒”,盖指两法师之弟子也。据此,仅可称之为学派,而不可称为宗派也。其余经师、论师有关材料不多,然其性质实与成实论师相同。

    如前所论,三论师一方面有共同之学说,以其为无所得大乘,反对小乘及一切有所得大乘;另一方面自称是正教,此已不仅是一学派,而渐具有教派之性质也。至于真正之教派,则可以天台宗为例,以说明教派之性质。

    智(即智者大师)所创立之学说,主要以《法华经》为依据。中唐湛然《法华经大义》云,此典“多有诸家,今暂归‘天台宗’”,“天台宗”之名,始见于此,则天台宗固原为法华经师中之一家也。日本又称“天台宗”为“法华宗”或“天台法华宗”。宋天台沙门法照著有《法华三大部读教记》,所谓“三大部”者即指智所著之《法华玄义》《法华文句》及《摩诃止观》,故天台宗与《法华经》之关系可知矣。

    智本是禅师,而晚岁(于隋开皇十七年,597年)三论学者嘉祥吉藏曾致请讲《法华经疏》(见《国清百录》一〇三)。按吉藏《法华统略》曰:“……少弘四论,未专习一乘,私众二讲将三百遍(据《续僧传》作‘三十遍’)。……”据此可知三论大师晚年始重《法华》,且佩服天台智《法华经疏》也。隋朝此两大法师,虽均讲法华,而其作风则甚不同。其一,吉藏为证成三论学说,破斥他家实甚多;智为建立其体系,费力甚勤,而极少涉及当时其他学说。故天台宗多有创造,而三论师则偏于经论之发挥。其二,吉藏博学,偏重理论之研讨:智为禅师,所重在“止观法门”。按《续高僧传》列吉藏在“义学篇”中,列智于“习禅篇”,亦说明两人不同之所在。

    《摩诃止观》篇首曰:“止观明静,前代未闻”,此盖谓当时禅门极多,天台最胜。天台唱定慧双修,既重修行方法,又有理论体系。天台实以智者大师为教主(见《止观辅行》卷一),其禅法受之于南岳慧思。按开元廿六年《贞和尚塔铭》(《金石萃编》卷八十三)谓贞“受衡阳止观门”。又贞元中《楚金禅师碑》(见前书卷一○四)亦谓“法华三昧,禀自衡阳,止观一门,传乎台岭”。可见唐代人均以衡阳慧思、天台智所传者为“止观法门”。

    天台智徒党甚众,颇受陈隋两朝帝王之优遇。晚年在天台传法,其时已为僧众立制法,定忏仪,俨然一代教主(见《国清百录》一至七)。禅宗人亦以智者为天台教主(见《传灯录》二十七)。而天台宗是一有创始人、有教理、有教规、有修行方法、有徒众之团体,是为佛教中之大教派。

    天台宗既成一大教派,自认为佛教正统,而有传法定祖之说。天台宗以慧思为慧文传法弟子,此事即有可疑,《佛祖统纪》卷六已有论述。而慧思弟子亦甚多,据唐初道宣《续高僧传》习禅篇论,其最著名之弟子为智璀,璀于《智传》中称为国师,《昙迁传》中称为“禅慧两深,帝王师表”。然自初唐后,天台智一系发扬光大,而智璀几湮没无闻矣。按《续僧传》论,此人似原有传,而今已亡矣。故天台于智前之正统,虽未闻有争执,然或有分歧必也。

    《摩诃止观》云,慧文用心一依龙树《大智度论》,智卒前口述《观心论》亦有“稽首龙树师”之言,其后天台宗人推龙树为高祖。龙树为付法藏十三师,隋大业元年柳顾言《国清寺智者禅师碑》有“往大苏山请业慧思禅师,禅师见便叹曰:‘忆昔灵鹫同听法华’”云云,据此天台法门不仅出于龙树,且直承佛祖矣。

    天台宗至唐玄宗时,荆溪湛然前之传法次第,因《止观辅行》普门子序与梁肃《修禅寺碑》而固定。但风穴贞禅师明皇谥为七祖(见《金石萃编》卷八十三),可知于玄宗时天台传法亦有两说。直至五代,吴越王追谥诸祖,荆溪之说遂为后人所公认,而风穴贞则早为人所遗忘矣。

    陈至唐初即天台智、灌顶之时,中国佛教情形庞杂,而封建国家开始南北统一。其先因北周武帝毁法,僧徒大量南下,其后隋帝统一,复召天下名僧入关。于此种庞杂而趋于统一之情况下,而庞大之佛教统多出矣,天台宗、禅宗于是乎出世。就天台宗说,先是慧思本北方禅师之一,而传法于南,继之智本系南人,而就学于北。南方经论讲习之风气与北方注重宗教行为,并集于彼等之一身,盖慧思、智等非但为禅师,且兼义学。而智则已于经论、禅定、戒律均有其建树,并综合为系统,建成一大教派。

    以经论说,智以讲《法华经》出名。其弟子灌顶,据《续僧传》记载,亦讲《法华》,并谓此天台二大师所讲《法华》“跨朗笼基,超于云印”。《法华经》旨在会三乘于一乘,为“判教”学说有关经典之一。智于判教在研讨前人种种学说后,而建立其“四教义”(参看《四教义》卷一“古来诸师讲说”段及《四教义缘起》,《大正藏》卷四十六)。

    于禅定,智将佛经种种禅法纳于其止观理论而建立一复杂系统。其中并取当时之某种禅法,如《修习止观坐禅法要》所言之“六种气”,一吹、二呼、三嘻、四呵、五嘘、六呬(《止观辅行》卷八之二于此有释,但六字不同)。此种禅法亦见于《道藏经》中,或原出中国道教行气之法,而为智所吸收。

    于戒律,天台宗为菩萨戒之提倡者。菩萨戒之入中国,系由于罗什译《梵网经》及昙无谶译《地持经》。按《弘明集》载姚兴敕尚书令姚显夺道恒、道标法服,令还俗从政,有“释罗汉之服,寻菩萨之迹”之语,则似还俗后受菩萨戒。又《高僧传》载昙无谶曾为法进受菩萨戒,则沙门亦可受菩萨戒也。《梁书·江革传》载“高祖(即萧衍)盛于佛教,朝贤多乞求受戒”,江革因其劝告而受菩萨戒。沙门慧超亦奉诏受戒(见《续僧传》)。可知菩萨戒于萧梁时期,由于梁武帝之提倡,盛行于朝堂。又据《陈书》载江总从钟山灵曜寺则法师受菩萨戒,姚察从明庆寺尚禅师受菩萨戒,均在梁武帝时。《续僧传·智传》载智“手度僧众四千余人……受菩萨戒者不可称记”。《国清百录》记载陈少主、隋晋王杨广及徐陵等,均从智受菩萨戒。日本《法华宗章疏目录》著录有慧思《受菩萨戒文》一卷,又《四明尊者教行录》卷一载有“受菩萨戒仪”内称“西天国王登位,百官上任,并先受此菩萨戒”等语。由此可见,菩萨戒当为天台宗之重要宗教活动,而其政治势力则在统治者之当权人物也。

    须知宗派之兴起,故基于统治阶级当权者之提倡,亦在于广大民众之信仰,信之者愈多,则更易于受统治者利用。中国之宗派,其于广大民众中有较大之影响者,为禅宗与天台宗。以禅宗而论,以不立文字、摒弃烦琐教义及规仪而行其教,因之易于在大众中流行,为我国历史上最盛之一佛教宗派。至于天台宗,则须注意其与民间流行之神灵崇拜之关系。神灵崇拜古称“祠祀”,为解决家庭苦难,有“司命”“皂神”;为解决地方之困难,有“里社”“城隍”。佛教传入中国随之而来亦有种种神之崇拜,如华严宗之文殊,法相宗之弥勒。隋唐之际,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已是民间流行之崇拜对象。天台宗则因《法华经》故特奉观音菩萨,谓为救苦救难之菩萨也。智尝制“请观音忏法”(见《国清百录》第四),而念佛三昧,往生极乐,亦谓曾为智者大师所奉行(见法照《五会念佛诵经观行仪》卷五)。按念佛拜菩萨于民间之广泛流行,盖亦因集会结社之兴起,此在唐以前已有流行。北宋省常慕庐山莲社之风,于杭州西湖结“净行社”;天台四明知礼结“念佛会”,聚僧俗男女一万人。每年定期建会,按日念佛名一千声(见《四明教行录》卷一),足见天台宗于民众中影响之广大。

    四

    佛教宗派之为教派,其标志之一,即自以为是传法之道统。而道统之争当与南北朝时道教与佛教之争有关。至五世纪,南北均有叙述佛教法统之著作,如《付法藏因缘传》,现存六卷,题为“北魏吉迦夜共昙曜译”。查书内容疑系太武帝毁法时为证佛教法统,据旧记编纂而成。按佛教流行中国后,中国人常疑其真实性,《老子化胡经》之说早已流行。太武帝毁法时所下诏书有云,佛法本汉人无赖子弟刘元真、吕伯疆所伪造。故该书或是其时佛徒为复兴佛法、辟斥此类言论而编撰。南方流行有关传法之记载,当为《萨婆多部相承记》,亦称《萨婆多部记》,此系僧祐采集古今记载编纂而成。此书现佚,《出三藏记集》卷十二尚存其序及目录。

    中国佛教宗派兴起之后,各派常引《付法藏因缘传》及《萨婆多部记》为争法统之根据。然二书性质并不相同,《付法藏传》本是在说佛法之代代相传;而《萨婆多部记》则仅叙萨婆多部师之传记,即为萨婆多部十诵律传授之史料汇编也,而非叙述佛教传法之历史。

    在中国佛教宗派史中,传法为一关键性概念,于隋唐后方盛为流行,前此则不然也。此在佛书中称为“传灯”,老子称为“袭明”。按早期道教并不特重师资传授,《抱朴子》的《金丹》《勤求》诸篇,自言得道书于郑君,而以得金丹则须由勤求。至于印度佛教部派,只重学说之同异,而甚少言及师承(如《异部宗轮论》)。而中国佛教于隋唐以后,师资传授乃渐受注意。前此汉晋之际,佛法初行,僧人有师徒关系而无传法之说。道安晚年文中颇有怀念其先师之语,与其弟子慧远别时亦颇多训勉。至于鸠摩罗什门徒众多,于僧肇颇赞美其文辞,谓“余解不谢子,词当相挹”;于僧叡则称美其理解“不问而解,可称英才”,均未言传法。罗什以后,僧人往来各地访师问经,讲者持经敷讲,学者按文研读,此仅经论之传授,与后之所谓传法意义大不同。兹举《续僧传》所载三数事以辨明:

    (一)《法敏传》载,兴皇法朗将死,与门徒言后事,令推举一人继主讲座,所举悉不当意,乃自举茅山明法师,众人骇异,私议法师他力扶矣。及明法师就讲座,叙十科义,大众惬服,称为“兴皇遗嘱”。又《道庄传》载,庄学成实于彭城琼法师,琼因年疾“特欲传绪,通召学徒,宗猷顾命”。众人属望于庄,琼言“恐其徙辙余宗”,后庄果从兴皇法朗学大乘四论。据此二事可见其时讲座继续之情形。

    (二)《智琚传》载,智琚遍学经论,从师甚多,自谓“学无常师”。尝听坦法师讲《释论》,及坦将逝,以五部大经付嘱,后琚亦常以之敷讲。琚将死,又以《华严》《大品》《涅槃》《释论》四部义疏付嘱其入室弟子法衍。

    (三)《法恭传》载,“听余杭宠公讲《成实》,屺公《毗昙》,逮宠将亡,乃以麈尾付嘱,……恭既受法寄,相续弘持”。

    “遗嘱”“付嘱”,本出于佛经,吉藏《法华经义疏》卷十一《嘱累品》释曰:“嘱累有二,一以法付人,二以人付人。”据上引三条,唐代前所谓付法者,盖指可继续其师讲经论之僧人,所付者为经论之讲解或所著述之义疏,至或以麈尾付嘱以为象征。

    “付法”一词,至隋唐天台宗、禅宗等兴起之时,实含有新义:一则立宗者自称其继承佛之正统,常引《付法藏传》以证明。如时有疑《唯识》《摄大乘论》《法华经论》是否可信,吉藏释曰此三书作者天亲于付法藏中有其人,是故可信(见吉藏《法华玄论》卷四)。天台宗传授史则是据龙树为付法藏第十三人。禅宗传授史亦据《付法藏传》《萨婆多传》等。再则因禅定盛行之影响,传法遂有神秘之意义,与名相解释之学不同。天台特重因禅发慧,智诣慧思受业心观,得法华三昧,思曰:“非汝莫感,非我莫识。”而禅宗顿教,更是以心传心,秘密相传,不著一字,其后参禅棒喝,皆为其顿悟学说之体现。此与前之讲习之学,读经说法,以之相传,大不相同也。

    传法概念之形成,与宗派之兴起有关,而宗派形成之原因甚为复杂,须具体研究。如鸠摩罗什传大乘空宗之学,佛陀跋陀罗传一切有部之禅法,法自不同。在长安时,有姚兴、姚显、僧略、僧肇等之倡导,罗什之学极盛,佛陀跋陀罗为之排斥,摈至南方,赖庐山慧远等之维护,得行其道。而后原在长安盛极一时之空宗,于北方渐衰,反因江南梁武帝提倡并自讲《大品》,遣人摄山学三论,而罗什之学又盛于南朝。北魏末年,外族统治者习汉人治天下之术,重视儒学,而流行之佛学为毗昙有宗。故一种学说之盛衰,原因甚多,有世风之故,有政治之因,均须一一详研。

    及至南北朝末年,如前所述,中国佛教宗派渐兴,有由学派进而为教派者,如三论宗;有新兴之教派,如天台宗,其主要标志实为道统之争。此种新风气,或与其时佛教内部庞杂之情形有关。天下讲席林立,各种观行禅法并起,引起种种对抗,甚至杀害,如:

    (一)《续僧传》十五载,释灵叡传三论之学,在蜀部讲之二年,“寺有异学,成实朋流”,恨三论常破成实,两次谋杀不果。可知二派积恨之深。

    (二)《续僧传》十六载,僧可(即菩提达摩弟子慧可,禅宗二祖)到邺都行道,先有道恒禅师,定学“王宗邺下,徒侣千计”,因争徒众,深恨于可,“货赇俗府,非理屠害,初无一恨,几其至死,恒众称快”。《传》又载僧可被贼断臂。

    南岳慧思有所谓《立誓愿文》(见《大正藏》四十六卷)亦述为恶僧毒害四次未死事,此与慧可断臂不死,故同示其禅定功夫之效力。但此文用佛教末法纪年则甚可注意,如说慧思生于末法八十二年,末法一百二十年于淮南被毒害等等。按南北朝时,佛教内部杂乱败坏,而大谈象法末法,有《法灭尽经》述末法时代之状况,言及“众魔比丘”害进德法师云云(见《释迦谱》卷五)。慧思文亦暗示其为正法,故为“诸恶比丘”所害。此与智、灌顶象法时“三师破佛法”之说,均可证明其时僧众中各派系互相倾轧之烈。宗派之形成,亦始于此乎?

    隋唐以后,宗派势力既盛,僧人系属各宗,时至壁垒森严,澄观尝受学于天台湛然,后华严人推为四祖,天台人愤激,至詈之为“叛出”(见《释门正统》)。寺院财产亦有所属。隋唐时,有所谓三阶院,以及中储财物之“无尽藏”皆属于三阶教;江浙一带寺院多属天台宗,且因智故,天台山亦属天台宗派;因澄观故,五台山则为华严宗之圣地。此种情形,或亦为隋唐宗派发达之因也。

    五

    据上文所言,印度佛教来华后,经典译出渐多,中国信徒于此(主要为般若)了解不同,提出各种主张,名之曰“宗”,如“六家七宗”。其后经论研讨日盛,因有“涅槃经师”“成实论师”,以及其他经师、论师,此经论之理论,时或亦称为“宗”。及至陈隋,经论讲习既久,遂生变化。非但有新创造之理论,且形成新起之宗教集团,而有佛教之各种教派,此亦名“宗”。故问中国佛教之历史中有几宗,则须先明确所说为何种意义上之“宗”。以下据有关汉文史料,讨论中国佛教史上究竟有多少教派意义上之“宗”。

    中国近七十年来有关佛教宗派问题之记载多系抄袭日本,因先述日本有关此问题之记载。日本僧人关于诸宗记载甚多,于此未能详研,姑先述其重要之点供参考。

    中国佛教传至日本,于七世纪初,圣德太子所撰《三经义疏》尝引光宅法云、谢寺次法师之说及僧肇之《维摩经注》,可见中国经师论师之学已传入日本。而此书未提及成实论、三论,而言及五时教。日本古书记太子知经部、萨婆多两家,或者系因其读过《成实》《俱舍》二论也。七世纪末乃有古京(南都)六宗,至九世纪有八宗,据圆珍(814——891年)撰《诸家教相同异集》曰:“常途所云,我大日本国总有八宗,其八宗者何?答:南京有六宗,上都有二宗,是为八宗也。南京六宗者:一、华严宗;二、律宗;三、法相宗;四、三论宗;五、成实宗;六、俱舍宗也。上都二宗者:一、天台宗;二、真言宗。”(《大正藏》卷七十四)

    空海、最澄约于805年来华,空海(774——835年)为日本密宗之开宗者,最澄(767——822年)乃日本天台宗之创始人。上文“上都二宗”之建立盖为二大师归国后之事。至九世纪,安然(841年生)作《教时诤》(《大正藏》卷七十五),则加禅宗合为九宗矣。

    中国佛教教派初传日本,其国僧人常对新来宗派发生疑问。天台宗传日本甚早,但据《元亨释书》卷一,807年最澄上奏加天台宗,并当时大乘四家华严、法相、三论、律为五宗,此为日本天台宗成立之始。密宗传入日本后,据圆珍《大日经指归》(《大正藏》卷五十八)载叡山学徒曾致书中国天台山广修、维蠲疑《大日经》之地位(其问答见《万字续藏》天台著述部中,问者系圆澄)。至于禅宗、净土于其传入时,日本亦曾讨论其是否为宗。

    佛教传入日本,系于由梁至唐之世,时中华恰值佛教由经论讲习甚盛至教派兴起之时,最初传入日本之学说当为三论、《成实》《俱舍》,仍是经论之讲习,师说之传授。其后,唐初教派大起,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等新教,相继东去,并为日本统治者所承认,而将先后所传入之宗派等量齐观,并称为八宗。此八宗中,成实、俱舍实极微弱,而分别附于三论、法相,称为“寓宗”,其他三论、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六宗为本宗。相传天长七年(831年)敕诸宗各撰述其宗要,遂有所谓六本宗书。(名目见《大正藏》卷七十四《戒律传来记》)而成实、俱舍并未撰有书,可证其原不盛行也。又据《元亨释书》卷一最澄于延历二十五年奏准,“每年覃渥外加度者十二人,五宗各二,俱舍、成实各一”,可证小乘二宗人本有限也。八宗流行后,至宋日僧来华又多,以至净土宗、临济宗在日本之成立。

    佛教历史之日本主要著述家为凝然(1240——1321年),原系华严宗人,号称通诸宗之学,著书有一千一百卷之多。其据日本当时流行之宗派情形,综合两国之书籍著作,大谈印度、中国、日本佛教宗派之历史,撰有《八宗纲要》(二卷)、《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三卷)等。

    《八宗纲要》系撰于文永五年(1268年),书中主要叙述日本自中国传入之八宗,如前所云。但是书末附有禅宗、净土宗一节,并谓“日本近代,若加此二宗,即成十宗”。

    《三国佛法传通缘起》撰于庆长元年(1311年),书中叙述印度、中国、日本三国佛教传通事迹。于日本佛教仍只载八宗,于中国则依弘传次第举十三宗:“一、毗昙宗;二、成实宗;三、律宗;四、三论宗;五、涅槃宗;六、地论宗;七、净土宗;八、禅宗;九、摄论宗;十、天台宗;十一、华严宗;十二、法相宗;十三、真言宗。”此中毗昙包括俱舍。

    以上所述虽有有关日本佛教之历史,然可供研究中国佛教宗派史参证,故并论及。

    中国佛教宗派之史料,中唐至北宋缺乏明确综合之记载。然于此问题可先略述“判教”之事实。其时判教者极多,各宗各据主见,于印度之经论,评其大小权实。虽列许多宗名,然不反映中国情况,故可不加重视,兹举其一种,以供参考。1958年日本出版《敦煌佛教资料》二二〇页载有无题失名残卷二十二行,文首略曰:“世间宗见有三种:一者外道宗,二者小乘宗,三者大乘宗”,次略述外道、小乘宗及大乘三宗义。按其所说外道即“十六异论”。小乘原有二十部,但“毕竟皆同一见,执一切法有实体性”,此显主要指毗昙有宗。大乘三宗者,按其文“一胜义皆空宗”,似指三论或天台;“二应理圆实宗”,指法相唯识;“三法性圆融宗”,当指华严也。据本书作者之考证,此文与八世纪法成、昙旷所言略同,或为九世纪初之作品。此虽亦一种判教,然于开首既说“世间宗见”,则可说于八世纪以前中国有上述各宗义,而可注意者则无成实、俱舍、涅槃等义也。

    南宋僧人始撰中国佛教通史,宗鉴著《释门正统》八卷,志磐继之作《佛祖统纪》五十四卷,二人均以天台宗为正宗,并述及余宗。其概略如下:

    宗鉴之书系纪传体,列有本纪世家,载佛教教主及印度、中国之天台祖师事迹。立有八志,有顺俗志叙民间净土之崇拜;于弟子志中,除天台“正统”以外,并及其他五宗。另依《晋书》为“僭伪”(即他五宗)立载记,所谓“禅宗相涉载记”,“贤首相涉载记”,“慈恩相涉载记”,“律宗相关载记”,“密宗思复载记”。

    志磐之书自谓撰写十年,五誊成稿,亦系纪传体,中有“法远通塞志”十五卷,为中国佛教之编年通史。另有“净土立教志”三卷,“诸宗立教志”一卷,此二志则系述净土教及达摩(禅宗)、贤首(华严)、慈恩(法相)、灌顶(真言)、南山(律)等五宗之史实。

    宗鉴之书自序作于嘉熙元年(1237年),志磐之书自序成于咸淳五年(1269年),二书均较上述凝然所著为早。及至明天启元年(1621年)释广真(吹万老人)《释教三字经》只述七宗,实沿志磐所说,即天台、净土二教及达摩等五宗也。

    及至清末,海禁大开,国人往东洋者甚多,得见日本存有大量中国已佚之佛书,佛教学者一时视为奇珍。日人关于中国宗派之记载,亦从此流传。戊戌后,石埭杨文会(仁山)因凝然所著《八宗纲要》重作《十宗略说》,从此凝然所说大为流行。

    观上所述,日本与中国之记载差别甚大。主要问题为日本记载谓中国有三论宗、成实宗、俱舍宗、涅槃宗、地论宗、摄论宗等。但于中国记载中,此等名称甚为罕见,而常见者则为成实师、摄论师等。即偶有之,亦仅指经论之宗义,或指研习某一经论之经师、论师。其中唯三论或可曰已形成教派。如以经论或经论师为“宗”,则中国流行之经论亦不止此数,如上引南齐周颙《钞成实论序》记当时经论流通之情形,有曰:“《涅槃》《法华》,虽或时讲;《维摩》《胜鬘》,颇参余席。”中唐梁肃《智者大师传论》叙佛去世后事有曰:“故《摄论》《地持》《成实》《唯识》之类,分路并作。”如以流行甚广为宗,则查《续僧传》,隋唐讲《地持》者极多,而吉藏《百论疏·破空品》有曰:“大业四年为对长安三种论师,谓《摄论》《十地》《地持》三种师,明二无我理”云云。夫凝然既谓有地论、摄论二宗,何以独无地持宗耶?如以学说特殊为宗,《胜鬘》特主如来藏,则亦有胜鬘宗矣。且《俱舍》《成实》自智恺作《俱舍论序》以来,许多撰述均言《成实》《俱舍》同属经部,理论虽有差别,但在印度固出于一源也。然在中国“十宗”中成、俱分为二宗,在“十三宗”毗昙却包含俱舍为一宗,此类可疑之点,均待研寻。

    由此可见,如成实论师、涅槃经师诸学派与天台、华严诸教派相提并论,则中国佛教必不止十宗或十三宗也。按凝然《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于述震旦十三宗后论曰:

    古来诸师随所乐经,各事讲学,互立门辈弘所习学。若以此为宗,宗承甚多焉。或从天竺传来弘之,或于汉地立宗传之,建立虽多,取广玩习不过十三。如上已列虽十三宗,后代浇漓,渐次废怠,所学不多。

    据此凝然自言以经论之讲习为宗,而数目亦不定为十三,但其竟列为十三者,亦无具体说明,不过“取广玩习”耳。故于此或可得以下两点之认识:

    第一,凝然学说之来历,实为有关日本佛教史之问题,尚待研究。然据所知,在中国齐梁之世经论讲习至为风行,成实论师,南北均多。真谛来华,译经于广州,《俱舍》亦流行于南北。两者传入日本后,日本僧俗掌权者俱认为宗,而《成实》《俱舍》之为寓宗及每年度人规定名额,均系由朝廷下诏。日本佛史学,遂将此二宗与华严宗等并列,视为中国传入之宗派。而凝然故而以为既成实与俱舍论师有宗,则涅槃、毗昙等等亦应为宗矣,遂有十三宗之说。然须知凝然之师宗性,尝抄录中国《名僧传》、撰日本《高僧传》,实未言及十三宗。宗性尝著《俱舍论本义抄》,有四十八卷之多,并未提及所谓“俱舍宗”及其史实。且与凝然同时之著作《元亨释书》只述及日本有三论等七宗,而称成实、俱舍、净土为寓宗,并未言及中国有摄论等宗,亦无十三宗之说。此均不能不令人怀疑,凝然之说出于自造也。

    第二,关于中国佛教之宗派,盖应根据宗鉴、志磐之说,除天台宗外,有禅宗、华严、法相、真言、律宗等五宗,至于三论宗,虽已形成教派,但传世甚短。三阶教隋唐盛行于民间,应可认为教派。至于净土,则只有志磐谓其“立教”,但中国各宗均有净土之说,且弥陀弥勒崇拜实有不同,亦无统一之理论。又慧远结白莲社,只是唐以后之误传,日本僧人且有认净土初祖为昙鸾,并非慧远,而所谓净土七祖历史乃南宋四明石芝宗晓所撰,并无根据(见《佛祖统纪》卷二十六)。故净土是否为一教派实有问题(本书为方便见,暂于本章中列入),可见中国各种教派之情形亦互异也。

    节选自《隋唐佛教史稿》,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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