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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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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腰斩了。尽管是这样,它还是由地板直达屋顶;身子向前探着,十分警觉的神气,又带着一种莽撞的殷勤样子,具备一般鹢首的特点,好像要把每一种事物都化作侏儒一般体积似的。

    “你认得它吗?”矮子说道,注视着桑普森的眼睛,“你看到过类似它的东西吗?”

    “咦?”布拉斯说着,头歪到一边,又往后缩了缩,像是鉴赏家的神气,“现在我再看看,我想我看出是一个————对,从那个笑容上的确使我想到————但是,我敢担保,我————”

    现在,事实是这样,桑普森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东西和这个真正的妖怪有丝毫相似之处,因此他觉得有些为难起来;他不敢确定是奎尔普先生认为像他自己,特地买来作为一个家庭塑像,还是想把它当作什么敌人的写真。不过他的怀疑并没有多久;因为,当他也如一般人观察他们应该认得出而又认不出的图像装模作样地考虑着时,矮子早把报纸一丢(刚才所引的一段话,便是从报纸上来的),抄起一根生了锈的铁棒(是他当作拨火棍的),对准鹢首的鼻子一戳,使得它重新摇摆起来。

    “它像不像吉特————这不是他的照片,他的形象,活赛他本人吗?”矮子叫道,对着那无感觉的面部乱打了一阵,打得它满脸酒窝,“它不是那个狗东西的模型和化身吗————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每当他把问题重复一下,便把大木像乱打一顿,直到他因为运动过猛,满头大汗,直向下流。

    尽管这可以给当作是一个从安全的花楼上看滑稽戏,因为不在角力场上的人,总觉得斗牛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奇观,不住在失火房子附近的人,总觉得房子燃烧比看戏还够味,尽管这样,奎尔普先生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十分认真,使他的法律顾问感到这屋子太小了,观众太单调了,以致不能充分欣赏这些妙趣。因此他便躲得远远的,看着矮子胡搞,微弱无力地喝着彩,等到奎尔普气力使尽重新坐下之后,他才摆着比先前更为胁肩谄笑的样子走向前来。

    “了不起,真了不起!”布拉斯叫道,“嘻,嘻!唔,很好,阁下。你知道,”桑普森说着回头望望,好像向着那个伤痕累累的海军大将诉请什么似的,“他是一位不平凡的人————十分不平凡!”

    “坐下来,”矮子说道,“这个狗东西是我昨天买到的。我把螺丝锥钉在他的头上,把木叉刺在他的眼睛里,把我的姓名刻在他的身上。我打算最后把他烧掉!”

    “哈,哈!”布拉斯叫道,“真是有趣极了!”

    “到这里来,”奎尔普说,招手叫他走近一些,“什么叫作胆大,嘿?”

    “没有什么,阁下————没有什么。不值得一提,阁下;但是我想那支歌————本身是十分有趣的,你知道————也许有点————”

    “嗯,”奎尔普说,“有点什么?”

    “正好到了胆大范围的边缘,也可以说是很远的界线上,阁下,”布拉斯答道,怯懦地注视着矮子狡猾的眼睛,那眼睛正对着火,反映出红光来。

    “怎么?”奎尔普问道,头连抬也没有抬。

    “怎么,你知道,阁下,”布拉斯答道,冒着危险表示更亲密的样子,“事实是这样,阁下,朋友们合伙做一件事,本身是很好的,但在法律上则称之为同谋,这种事情最好是————你相信我吗,阁下?————最好是守秘密,并且在朋友中间,你知道。”

    “咦?”奎尔普说着,抬起头来茫然地望望,“你是什么意思?”

    “谨慎,极端谨慎,很对,很正当!”布拉斯叫道,点点头,“甚至可以说,阁下,缄默————我的意思,阁下,正是如此。”

    “你的意思正是如此,你这个无耻的稻草人————你的意思是什么呢?”奎尔普反诘说,“为什么同我谈起合伙来了?我同你合伙来吗?我知道你合伙的是什么呀?”

    “不,不,阁下————当然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布拉斯答道。

    “如果你再向我眨眼睛、点头,”矮子说着向四下望望,好像寻找他的拨火棍似的,“我要把你的猢狲脸打烂了,我一定这样做。”

    “不要大发雷霆呀,我请求你,阁下。”布拉斯接下去说道,赶快制止住自己,“你非常对,阁下,非常对。我不该提起这个问题,阁下。最好不提它。你非常对,阁下。让我们换个题目吧,对不起。萨丽告诉我,阁下,你问过我们的房客。他还没有回来,阁下。”

    “没有回来?”奎尔普说着,把甘蔗酒倒在锅里温,注视着它,怕它沸滚出来,“为什么没有回来?”

    “怎么,阁下,”布拉斯答道,“他————哎呀呀,奎尔普先生,阁下————”

    “怎么回事?”矮子说道,他刚要把锅子送到嘴边,一下子停下了。

    “你忘记兑水了,阁下,”布拉斯说道,“并且————原谅我,阁下————但是酒烧得太烫了。”

    奎尔普先生用实际行动来答复这个劝告,他把热锅端到口边,从容地把它一饮而尽,大约有半品脱的量,只在一刹那之前,他才从火上拿下来,酒还冒着泡、咝咝地沸腾着。他把这个温和的刺激物吞到肚里,又向那海军大将晃晃拳头,然后才吩咐布拉斯先生讲下去。

    “但是首先,”奎尔普说,又露出他那种成了习惯的苦笑,“你要喝一口————一口好酒————一口又好又热又烈性的酒。”

    “怎么,阁下,”布拉斯答道,“如果能不费事就可以拿到一点水的话————”

    “这地方哪里来的水!”矮子叫道,“律师哪能喝水!你的意思不是说,只有熔化了的铅和硫黄,滚烫的沥青和柏油————那才是他们的饮料呢————咦,布拉斯,咦?”

    “哈,哈,哈!”布拉斯大笑起来,“唔,真够辣的!但是又好像被搔着痒处一样————也有一点快感呢,阁下。”

    “喝干它,”矮子说,这时他又热上了一点酒,“一饮而尽————不要剩底儿————烧焦你的喉咙,要找幸福!”

    倒霉的桑普森吸了几小口,酒立即冲上眼睛,蒸出热泪,滚到两腮上,又滴到小壶里,使他的脸和眼皮变成深红色,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呛,便是在咳呛中间他还是拿出殉道者的精神,称赞它“真正美极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摆脱这种说不出来的痛苦时,矮子便又恢复了他们的谈话。

    “那位房客,”奎尔普说道————“他怎么样了?”

    “他仍旧,阁下,”布拉斯答道,一阵阵地咳嗽,“留在加兰德家中。自从那个罪犯受审之后,阁下,他只回过一次家。他对理查先生说,阁下,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不能在那个房子里住下去了————在那里很不愉快————并且他认为他本人对那件事情要负一部分责任。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房客呢,阁下。我希望他不搬家。”

    “呀!”矮子叫道,“你就从来不想别人,只顾自己。那么你为什么不节约一下————积累一点,储蓄一点,省吃俭用一些呢,咦?”

    “怎么,阁下,”布拉斯答道,“我敢说我认为萨拉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我的确这样想,奎尔普先生。”

    “浇湿你的坷垃,润润另一只眼睛,喝呀,坏东西!”矮子叫道,“你用了一个办事员,是为了尊重我的意思吧?”

    “高兴极了,阁下,我敢担保,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这样做。”桑普森答道,“是的,阁下,我是那种意思。”

    “那么,现在你可以把他辞退了,”奎尔普说,“这就是立刻实行节约的办法。”

    “辞退理查先生,阁下?”布拉斯叫了起来。

    “这种话还要问什么,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难道你有一个以上的办事员吗?辞退他。”

    “我敢说,阁下,”布拉斯说道,“我不曾想到这样————”

    “我还没有想到,”矮子冷笑道,“你怎么会想得到呢?我不是屡次告诉你,我把他交给你就是为了我可以永远监视着他,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并且我还有一个阴谋,一个计划,一个大可欣赏一下的小玩意在暗中进行着,它的要点就是,这个老头子和他的孙女(我想他们大概沉到地下去了),应当穷得像是冻死的老鼠,却让他和他那个宝贝朋友相信他们非常富有。”

    “这一点我是十分了解的,阁下。”布拉斯答道,“是彻底了解的。”

    “那么,阁下,”奎尔普反诘道,“现在你明白不明白,他们不穷————如果有像你的房客那种人在找寻他们,跑遍全国找寻他们,他们便不会穷吗?”

    “自然我明白,阁下。”桑普森说了。

    “自然你明白。”矮子反唇相讥,毒辣地抓住他的话,“自然,那么你该明白这家伙无论落个什么结果也无足轻重吗?自然,你该明白,在任何其他方面他对我没有用场,对你也没有用场吗?”

    “我常常对萨拉讲,阁下,”布拉斯答道,“他在业务上是一点用场也没有。你不能推心置腹地信任他,阁下。如果你相信我,阁下,我已经从付托给他的最小公事上,发现那家伙往往泄露真情,虽然表面上做得很小心。那个年轻的家伙越来越让人讨厌了,阁下,简直超出你想象之外————的确超出了想象。我只是为了对你尊重和履行对你的义务,阁下————”

    很显然,桑普森是想发表一篇恭维奉承的大演说,不幸他被及时打断了,奎尔普先生很有礼貌地用那小酒锅敲着他的头顶,说谢谢他请他先沉默一下。

    “真够劲,阁下,真够劲!”布拉斯说,摩挲着挨打的地方,还是露着笑脸,“但是还是非常愉快————愉快极了!”

    “听我说,行不行?”奎尔普说道,“否则我马上还有更愉快的办法,他的同志和朋友[5]没有回来的机会了。据我所知,那个恶棍是因为做了什么坏事,被迫逃走了,并且已经流亡海外。让他死在那里好了。”

    “的确,阁下。非常对。很有力量!”布拉斯叫道,又瞥了瞥海军大将,好像要拉第三者出场似的,“极端有力量!”

    “我恨他,”奎尔普说,咬紧了牙齿,“一向就恨他,为了一些家庭中的理由。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倔强的流氓;否则他倒可以派派用场呢。这一个家伙倒是又怯懦又没心眼的人。我以后也不需要他了。随他上吊或者淹死————饿死————走到魔鬼那里[6]!”

    “一点不错,阁下。”布拉斯答道,“你要他什么时候,阁下,去————哈,哈!————去做那个小小的旅行[7]呢?”

    “在这个案子审判完了以后。”奎尔普说,“案子一结束,就让他干他的去好了。”

    “就这么办,阁下。”布拉斯答道,“一定这么办。对萨拉倒是一个打击呢,阁下;不过她能够控制她的感情。啊,奎尔普先生,我常常想,阁下,如果上帝肯把你同萨拉在早年拉到一起,这样一个结合会发生多么幸福的结果呀!你没有见过我那亲爱的父亲吧,阁下?————一位讨人喜欢的绅士。萨拉是他的骄傲和快乐,阁下。如果他能替她找到这样一个伴侣,奎尔普先生,他将会幸福地瞑目了,那个老狐狸精。你尊重她吗,阁下?”

    “我爱她。”矮子青蛙似的叫着。

    “你很善良,阁下,”布拉斯答道,“我是相信的。除了理查先生这件小事,阁下,还有什么别的叫我执行的吩咐没有?”

    “没有了。”矮子答道,抓起酒锅来,“让我们为可爱的萨拉干杯吧。”

    “如果我们能够用别的东西为她干杯,阁下,用一点不太烫的,”布拉斯卑屈地建议,“也许更好些。我想如果萨拉听到你给她的光荣,让我们喝一些比较冷一些的酒,阁下,那么她一定更感觉舒服些呢。”

    但是对于这种劝告,奎尔普先生置之不理。桑普森·布拉斯这会儿一点也不够清醒,被迫再饮过同样的烈酒之后,不只没有使他恢复,反而感到发生了新的作用,办公室急剧地旋转起来,地板和屋顶一起一伏地变成令人难受的样子。他昏了一个很短的工夫醒了,才意识到半截身子在桌子下边,半截身子在炉格子下头。自然他不会选择这种不够舒服的地方的,他试着摇摇摆摆地站立起来,靠在海军大将身旁,四下里望着,找寻他的东道主。

    布拉斯先生第一个印象是,主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也许被关在里面过夜。但是一股强烈的烟叶味道提示他一系列的新意见,他抬头向上一望,看到矮子正在吊床里喷云吐雾。

    “再会,阁下,”布拉斯有气无力地叫道,“再会,阁下。”

    “你不在这里住一夜吗?”矮子说道,探出头来,“还是住一夜吧!”

    “我不能,真的,阁下,”布拉斯答道,屋里窒息得要死,他很想呕吐,“如果你肯赏给我一个亮,让我能够走出院子,阁下————”

    奎尔普立即下床;不是脚先下,不是头先下,也不是两臂先下,而是全身向下————整个身子落地。

    “当然可以,”他说,拿起一只灯笼,它已是这里的唯一亮光了,“你要留心怎么走,我的好朋友。要走木头中间,因为生了锈的钉子全是向上竖着的。弄堂里还有一只狗。昨天晚上它咬了一个男人,前天晚上它咬了一个女人,上星期二它还咬死过一个孩子————不过那倒是开玩笑来咬死的。不要太靠近它跟前走。”

    “它在路哪一边呢,阁下?”布拉斯问道,十分狼狈的样子。

    “它卧在右手边,”奎尔普说道,“但是有时藏在左手边,准备一下子跳出来。究竟在哪边是没有一定的。只是你要特别小心就是了。如果你不小心,我可不能原谅你呀。灯在这里照路!————不要介意;你是认识路的————一直向前走好了。”

    奎尔普故意把灯笼贴到怀里,狡猾地把亮遮起来,站在门口,听到律师跌在院里,有时还摔得很重,便高兴得咯咯大笑,从头到脚摇动个不停。不过最后他还是离开了那地方,什么也听不到了。

    矮子关上门,重新跳到吊床里面去了。

    * * *

    [1] “露着你的牙齿”(showing your teeth),拿坏主意的意思。

    [2] 犹大(Judas),出卖耶稣的使徒。奎尔普故意把“胆大”(injudicious,意思是不小心)听作“犹大”,两字有些谐音,但犹大又是借题骂布拉斯。

    [3] 鹢首(figure-head),立在船头的人像,等于中国古代船头的画像。

    [4] 人鱼(merman),寓言中的怪物,是阳性。美人鱼(mermaid),是阴性。

    [5] 他的同志和朋友,指福来德·吐伦特。

    [6] “走到魔鬼那里”(go to the devil),作“死亡”解,也有“滚走”的意思。奎尔普前一半的话是指福来德。

    [7] “去做那个小小的旅行”(to make that little excursion),指走到魔鬼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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