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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篇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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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死生之地,盖战地也。投之死地,必生;置之生地,必死。言我多方误挠敌人以观其应我之形,然后随而知之;则死生之地可知也。”张预曰:“形之以弱,则彼必进;形之以强,则彼必退;因其进退之际,则知彼据之地,死与生也。上文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是也。死地,谓倾覆之地;生地,谓便利之地。”

    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

    (训义)梅尧臣曰:“彼有余不足之处,我以角量而审。”王晳曰:“角,谓相角也;角彼我之力,则知有余不足之处,然后可以谋攻守之利也。此而上亦所以为量敌知战。”张预曰:“有余,强也;不足,弱也;角量敌形,知彼强弱之所。唐太宗曰:‘凡临阵,常以吾强对敌弱,常以吾弱对敌强。’苟非角量,安得知之!”

    基博按:“策之”、“候之”、“形之”、“角之”四者,所以形人之法也。前引取守势之作战法所称:“吾人如知敌人大举进攻,总司令参谋部中人聚而测以三事云云,‘策之’之事也;‘间谍分道侦察,飞机亦出动伺察’,‘候之’之事也;‘并命前敌各段步军前进挑战以试其主力何在,某地驻某师’,则‘形之’、‘角之’之事也。”

    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知者不能谋!

    (训义)李筌曰:“形敌之妙,入于无形。”梅尧臣曰:“兵本有形,虚实不测,是以无形,此极致也;虽使间者以情伪,智者以谋料,可得乎!”张预曰:“始以虚实形敌,敌不能测,故其极致卒归于无形,既无形可睹,无迹可求,则间者不能窥其隙,智者无以运其计。”

    基博按:“形兵”之“兵”,指敌兵而言;上文所云“候之”、“形之”、“角之”而知敌兵动静之理,死生之地,有余不足之处;此之谓“形兵”也。所谓“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是也。“无形,则深间不能窥,知者不能谋”;谓敌之虚虚实实,不示我以形,而非间谍之所能窥,知者之所能谋;此“形兵”之“至于无形”,而能以窥深间之所不窥,知知者之所不谋;所以为“形兵之极”也。梅、张二氏未能融贯上下文,殊为失解。

    因形而错胜于众,众不能知。

    (训义)李筌曰:“错,置也。”杜牧曰:“窥形可置胜,是非智者不能;固非众人所能知也。”

    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

    (训义)张预曰:“立胜之迹,人皆知之;但莫测吾因敌形而制此胜也。”

    基博按:“因形而错胜于众”,“莫知吾之所以制胜之形”,承上文“形人”、“形兵”,一意相生,“人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之所以制胜之形”者;以“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知者不能谋”也;而岂众人之所能知耶!

    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

    (训义)李筌曰:“不复前谋以取胜,随宜制变也。”张预曰:“已胜之后,不复更用前谋;但随敌之形而应之,出奇无穷也。”

    右第二节论形人而我无形,则我可以乘敌之虚,而敌不得窥我之间矣!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训义)张预曰:“水趋下而顺;兵击虚则利。”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训义)杜佑曰:“言水因地之倾侧,而制其流;兵因敌之亏阙,而取其胜者也。”

    兵无常势,

    (训义)梅尧臣曰:“应敌为势。”张预曰:“敌有变动,故无常势。”

    水无常形;

    (训义)梅尧臣曰:“因地为形”,张预曰:“地有高下,故无常形。”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训义)杜牧曰:“兵之势,因敌乃见,势不在我,故无常势;如水之形,因地乃有,形不在水,故无常形。水因地之下,则可漂石;兵因敌而应,则可变化如神也。”王晳曰:“兵有常理而无常势;水有常性而无常形。兵有常理者,击虚是也;无常势者,因敌以应之也。水有常性者,就下是也;无常形者,因地以制之也。夫兵势有变,则虽败卒,尚复可使击胜兵;况精锐乎!”

    基博按:此易“形”,言“势”。“势”者,因利而制权,其制在我;“形”者,避实而击虚,其虚在敌。敌之虚虚实实,变化莫定其形,而“能因敌变化以取胜者谓之神”;则以“形兵之极,至于无形”也。德国之陆军,天下莫强焉!然而希特勒以一九四一年六月,殚锐竭力,大举以侵苏联,再进攻,再挫败;而究其所以,则由于德人工于设计以取胜,而不“能因敌变化而取胜!”史丹林以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三日,大戒将士,中谓:“希特勒之侵苏联也,方其初驱百战百胜,能征惯战之德军,乘胜远斗,其锋不可当;而我红军未经战阵,更事既少,战术自疏,此所以败也!然两年以来,再接再厉,德军之情伪,尽知之矣!校量彼我,孰为短长,蹈瑕抵,以用吾长;始之以认识,而终之于实施,此现代军事科学之第一义谛也。今我几十百万之红军,善用其械,不论其为手枪、步枪、佩刀、机关枪、大炮、坦克、飞机,所凭借者不同,而人自为战以因利乘便,则一也;更战既多,战术自精,无不知昔日之直线形战术为愚不可及;而神明变化以从事机动战术矣!顾德军则何如?德人工于设计,事有定程;虽以行军临阵之随地异势,而预为条规以事为之制;苟其情势无变,指挥若定,以德军之有勇知方,各司其局,精密而正确,如山不摇,其孰能御之!然或情随事迁,出于度外,因应无方,只有人自为战,则德军束手无策,而为我制矣!”然则红军之所以胜,抑即德人之所为败;一能“因敌变化”以为机动,一不“因敌变化”以拘常势也。

    故五行无常胜;

    (训义)杜佑曰:“五行更王。”

    四时无常位。

    (训义)杜佑曰:“四时迭用。”

    日有长短,月有死生。

    (训义)曹操曰:“兵无常势,盈缩随敌。”王晳曰:“皆喻兵之变化,非一道也。”张预曰:“言五行之休王,四时之代谢,日月之盈昃,皆如兵势之无定也。”

    基博按:拿破仑大帝言:“无十年不变之战术。”而福煦将军则曰:“执旧有之智识,昧当前之事实,兵家之所大忌也!”昔日所以制胜,异日或以偾军,此“战胜”之所以“不复”,而非“应形于无穷”,不能以“因敌变化而取胜”也。夫昔日之胜,不能演为后日之胜者,以后日之敌,不复同于昔日之敌也。后日之敌,不复同于昔日之敌者,其因不一;而兵器之演而日进,其大者也。所以因兵器变化而取胜者,亦为“因敌变化而取胜”之一义。试思民生之初,徒手相搏,以人战而不以器战,人多为王,力大者胜。既而削木以刺,拾石以投,则有持者之寡,可以胜徒手者之众,徒手者之强,或毙于有持者之弱;知用器之利矣,而尚不成其为兵器也!又进而弓矢戈矛,长短杂用,而兵器具焉。然而可以刺击,而不能不图所以防御人之刺击,于是乎披甲戴胄而乘车焉,其陈兵也,用一字式之横队,什伍俱前,以便于展布。然适于防御,滞于活动,而不能利冲击!降而中古,骑兵以兴,纵横驰骤,于是变横队而为纵队,以尽冲击之用。近代火器倡而枪炮兴,摧坚破锐;于是由纵队之战术变而为散开,为纵深配备之战术;第一次欧战,其大成也!及飞机出而空军兴,遂成立体之战;于是由散开,由纵深配备之战术,而变平面为立体配备之战术。然则战术之变化,应于兵器演进之形,以递嬗于无穷也。今日之兵器,方以演进;昔日之战胜,恶可复乎!惟有“应形于无穷”。以演进战术尔!战术之制胜有三:曰活动。曰冲击。曰防御。三者具,然后可以杀敌致果而无虞也!然兵器之为用,则不能三者兼具;或有其二而无其一;甚且具其一而缺其二焉!方其初也,戈矛以刺击,弓矢以射击,徒恃人力以为用者也;虽活动而力有限,虽冲击而用不猛;抑我击人,而人亦击我,不知所以自防御;于是车战兴焉,可以防御,亦可以冲突;而又滞于活动。春秋时,北戎侵郑。郑伯御之,患戎师,曰:“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徒,谓步兵;盖车之活动不如步,而惧为侵轶也!及以骑兵代车战,而运动加速,冲击加猛。然制锐以坚,以守为攻,未尝无方!后汉护羌校尉段颎以兵万人讨东羌先零诸种,以羌骑驰突,汉兵披靡,而令军士长镞、利刀、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始制叠阵以御突骑,俟敌驰突不入,而大呼驰骑突击,遂大破之;在事灵帝建宁二年。至宋徽钦之世,金人起于东北,尤善用骑;而兀最称骁将,以集团驰突之威猛远胜于军骑也;又以骑兵之利冲击而不利防御也;于是披马以甲,而兵皆重铠,号铁浮图,戴铁兜鍪,周帀缀长檐,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即以拒马拥之,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而寓坚重于轻锐,分左右翼,号拐子马,皆女真为之,号长胜军,专以攻坚,战酣然后用之,自用兵以来,破军杀将,所向无前!于是宰相李纲奏教车战,谓:“以步兵战者,不足以胜骑,以其善驰突也,以骑兵战者。不足以胜车,以其善捍御也。金人以铁骑胜中国,其说有三;而非车不足以制之也!步兵不足以当其驰突,一也;用车,则驰突可御。骑兵、马弗如之,二也;用车,则骑兵在后,度便乃出。战卒多怯,见敌辄溃,虽有长技,不得而施,三也;用车,则人有所依,可施其力,部伍有束,不得而逃。然则车之可以制铁骑也审矣!”既而高宗南渡以立国,东扼荆襄,西守岷蜀,江淮千里,地多沼泽,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生,此步兵之地,而车战非所施也!于是吴璘变通车战之意以用步兵而为叠阵,略如段颎之战先零而变通其意。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轻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而欲以静制动,以坚制锐;其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代;代则以鼓为节;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诸将疑焉,曰:“吾军其歼于此乎!”璘晓之曰:“此古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耳!得车战余意,无出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遂大破金人于秦州。盖以铁骑之集团驰突,锐不可当;而非创叠阵以为平面纵深之配备,不足以当其锋也!然吴璘为叠阵以用步兵而善于御;元成吉思汗则又为叠阵以用骑兵而猛于攻。其人其马,亦披铁甲以寓坚于锐,而运骥足以驰骤,挥矛剑以冲击;以百二十五骑为一中队,三中队为一大队,三大队为一纵队;每战,左右以数纵队骈列,前后相重,纵横驰突,如层波叠浪,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奋猛陵厉,遇者死,当者坏,而欧、亚两洲,皆骋马足焉!迨明中叶,而戚继光称名将,制鸳鸯阵,队长执牌居前,军士十人分翼于后,五兵长短相杂,略似吴璘叠阵之意,而变化之;璘则以守待攻,而继光欲攻守兼施。既而总理蓟昌保定练兵,更欲兼车步骑三者以叠相为用,御冲以车,卫车以步,车以步卒为用,步卒以车而强;敌以数万骑,势如山崩河决,径突我军;我有车营,车有火器,发以击敌,无不僵仆;其有不仆,冒死而前;然后步兵出战以击刺,依车为卫,其远者不离五步,倦则少休车内,而火器继放,更番迭出,而骑为奇兵,随时策应,犹是吴璘叠阵之法,而少变焉!则是战术之不能不“因敌变化而取胜”,自古而然也!近代兵器,演进而日新,然必相兼以为用,不能独用,则与古无异!如大炮之攻击,猛烈无比;然滞于活动;及其短兵相接,又无以自防御。坦克车之活动捷,防御坚,然非装置大炮,则无以为攻击。又如步兵便于占领,而活动不如骑兵,攻击不如炮兵。骑兵敏于活动,而攻击不如炮兵,占领不如步兵。炮兵猛于攻击,而占领不如步兵,活动不如骑兵。兵器之为用攸别,而不可不错综以相辅,兼资以为用也。欧洲战争之用火枪,盖在十七世纪之末。迄十八世纪之初,普鲁士菲烈德立大王作新战术,略如吴璘叠阵之制;而以大炮代阵后之神臂弓。其法,横列步兵以置阵,凭险为固,寓攻于防,而布精骑以张两翼;步兵之后,则以大炮之炮兵,集团射击,以为猛烈之攻,无不摧破;战胜攻取,莫之当也!降而十九世纪,法国拿破仑大帝出,则尤以攻为战,而不如菲烈德立之寓攻于防;以动为进,而不如菲烈德立之以静待动;其战,以步骑炮并用,直捣中坚以突破敌阵;而尤致力于炮火之猛烈运用;以炮六门乃至八门为一中队,而合数中队之炮以成一大队,而隶于师或军团焉。又以百四十门乃至百八十门大炮隶所部为预备队;而集中炮火以猛攻敌阵,使不得立足;然后步骑并进,所向披靡。而与菲烈德立有异者,盖由阵地战之以静待动,一变而为非阵地战之以动为进也。以至第一次欧洲大战,德人喑呜叱咤,以攻为战,而承拿破仑之雄略;法人发强刚毅,寓攻于守,以衍菲烈德立之余绪。及其旷日持久,德人攻坚之力屈,以陷于堑壕之阵地战,顿兵挫锐,卒以不振!于是寓攻于守之战术,极盛于英、法兵家;而德人仍持其以攻为战,以动为进,而专心致知以务为可胜。一九一五年,范马康参之突破俄国敦纳河防线也,则用排炮连击,以掩护步兵之进攻;厥为大战用排炮猛轰之权舆,而昔日拿破仑之所以摧坚破锐也!其后德军攻俄之里卡防线,亦有成功;则不先以炮攻,而于步兵推进之时,炮兵作有力之支持;步兵之推进也,不限以严格之时间,只尽其所能,以可知之速率,疾驰而前;而炮兵则不可不严守时间,紧随其后,以作掩护;火力尤不可不集中,以大量之重炮、小炮,轰击敌阵最厚最坚之处,使之驻足不得;而步兵则推锋直入以抵其,贯阵而出,侧面包抄,以截其后。既以收功于东线,乃更转用之西线!鲁登道夫一九一八年三四月之进攻英军,五月之进攻法军,皆用炮兵协进以作战,如里卡之役而有成功。惟七月香宾之役,法人惩于前败,仅置少兵前线以相持,而厚集步兵炮兵,深沟坚垒,以故控其力于阵后。德军虚耗炮火而后以不继,深入之步兵歼焉;遂以挫而不振!然而德人曰:“此非以攻为战之不可能,而以动为进之未疾捷也!”搜卒补乘,积二十年之征缮,而闪电战以兴!其器,则以汽车、飞机之机动,助长枪炮攻击之威力,配合为用,突飞猛进;其法,发挥拿破仑炮火集中之雄略,融合成吉思汗骑兵攻势之叠波,而以机械化部队代骑兵之冲击,以空军为机械化部队之前茅。骑兵虽以驰突,然力有所限!而机械化部队之一辆重型坦克军,时速为四十哩,重八十吨,厚装钢甲,而配以小口径炮、重机关枪以及火焰喷射器,则向所谓活动、冲击、防御之三者无不毕具!二架重型机,可以戴数吨重之炸弹;而飞行时速为四百五十哩,活动半径为二千哩;可以戴小口径炮及轻型坦克车而起飞;一旅步兵,只用百二十架重型机,可以一次载运,而降落敌人之后以为袭击。一尊大炮,可以一次发射八百吨之弹丸;射程为五十哩以至八十哩;而炮火之猛,尤非拿破仑时代可比!于是塞克特、白鲁希兹两将军得所凭借以作新战术,而贯彻以攻为战,以动为进之旨;先握制空权,以大队飞机,集团轰炸敌人之交通要道及据点,阻敌军以不得增援而集中;又轰炸敌军之阵地,以摧毁其防御工程;然后以轻坦克车任侦察,以大队之重坦克车,推锋而前,踏平敌军之防御阵地;而以大队之中型战车追随扫荡;以摩托化部队之步兵,占领阵地;如佐以降落伞部队,袭敌阵之后,而占其司令部,擒贼擒王,尤足以张军威,丧敌胆;又次则以机械化部队组成战斗纵队;在第一线部队占领阵地之后,止不复进;而追奔逐北,则以委之第三线部队;亦如层波叠浪,前后相重,此涌彼伏,更休叠进,然后气锐而势猛,纵横欧陆,所当者破!而法人寓攻于防,欲以坚制锐,而魏刚防线出焉,欲以阵厚而势坚御之,亦略如吴璘叠阵之意,而加厚,加深,阵地愈深入,兵力愈增强。不殚锐竭力以坚持前哨防线;而前茅虑无,中权后劲,故控其大军主力于后卫,以伺敌军深入,而欲乘之于再衰三竭之余,聚而歼旃!其阵线分为四层:第一线为斥候,其地势,宜便瞭望,利联络;专任侦伺,而通讯联络以告警者也。第二线为前茅,在斥候之后,十五哩以至二十哩,其间散布无数之地雷及陷阱;而广筑堡垒,置兵以守;如遇敌兵之选锋,而立予以歼灭焉。第三线为中坚,前置鹿角及铁丝网,延深至二哩;稍后为堑壕,广八十呎以至百呎,深五呎以至八呎;而堑壕之后一哩,为三角锥体之钢骨水泥堡垒,高广各一呎半,重重叠叠,前后相距各三呎,所以御坦克车者也;其后又布电网;而后渐进以为中坚阵地,乃以高十呎而深藏地下三层之多线式战壕所构成。中坚阵地前之钢骨水泥堡垒,星罗棋布,堡垒与堡垒之间,可以火力封锁;而中坚阵地之后,则为活动钢塔,所以掩护野炮者也。凡一中坚阵地所控制之距离,为十五哩以至二十哩,而有步兵一团、炮兵一团以上,工兵一营或一连以置守焉。第四线为后劲,控制大队之步兵及机械化部队,以为增援出击及掩护退却之用,而亦构筑坚强之后备阵地焉。凡中坚阵地与后备阵地之间,以及后方之交通壕,完全隐蔽,而不予敌人以可侦。自第一线阵地以迄第四线,深八十哩以至百哩。德人布垒阵以攻,而法人置垒阵以守,宜若旗鼓可以相当!假如德人用机械化部队以进攻,方及斥候,而司令部已得警信。发号施令以备预不虞矣!渐进而犯前茅,不投陷阱,即触地雷,而重以大队之重轰炸机出动,予以猛烈之炸击,必无幸焉!万一前茅不戒而为所突破;而中坚阵地之堑壕,及三角锥体之钢骨水泥堡垒,重门设险,必未易以超越;而予坦克车防御炮以扬威轰击之机;以坚制锐,以静待动。不意阵地构制,虽隐蔽深固;而德军用飞机侦察以得!地雷之散布,虽广虽多;而德军用无线电以击发于先而不为患!堡垒虽坚;战壕虽深;而德军以飞机自空轰炸,以长射程炮自远猛击!堑壕虽广,而德军用八十吨之坦克车以超越!空军虽可出动以轰炸坦克车;而制空权先为德军所握!炮塔虽钢制;坦克车防御炮虽多;而德军用喷火器以高热熔毁!于是寓攻于守之战术以大败;而德人之闪电战,遂以震耀一世焉!或曰:“寓攻于防,非不可为;然人工之设险,不如天险之足恃!”于是希腊之役,英希联军凭借希腊北境之高山,以亘延中部之班都斯山,而加强纵深之配备,天人相与,宜若可以无虞于德矣?然而闪电战之纵横跳荡如故也!英希联军之溃败如故也!然而英之兵家,则曰:“此非寓攻于防,以静待动之罪;盖所以为防者未极强,斯所以制锐者不坚也!苟防御之力,能增强以臻最高,而配备,由多线以臻全面;未尝不可以持久耗敌人之兵力,消敌人之士气,而乘之于再衰三竭之后也!”然微大国有众多精强之兵力,凭借深广阻险之地势,而用卓越之防御武器,不足以语之;微苏联其谁与归也!苏联睹闪电战之纵横驰突,而希特勒逞兵东南欧之咄咄逼人,大戒于国,虞德人也旧矣!而苏联兵家之所以论战术者有二:一曰集中猛攻之歼灭战。二曰民众散战之消耗战。集中猛攻之歼灭战,乃前红军领袖希诺瓦斯及空军参谋克瓦特所主张;其意在以动制动,谓:“现代战术,以坦克车装甲代坚城,以机械化摩托化代驶马,以飞机轰炸代远射程之大炮,陵厉无前;虽以魏刚防线之深且固,而不足以当一击,如中古时代,弓矢戈矛之步兵,不足以当蒙古之装甲铁骑;而欲求制胜之方,亦惟有如中古时代之练铁骑以御铁骑,而以坦克车战坦克车,以飞机战飞机。”而其作战之程序,亦先以空军握制空权,轰炸敌之空军根据地,轰炸敌军,而掩护我军之进展;次则以大队炮兵歼灭敌之炮兵,而后集中炮火以猛烈射击敌之前线部队,然后驱坦克兵团以叠波进展,第一波为远距离之搜索坦克队,第二波为远距离之支援坦克队,第三波为直接支援坦克队,番战迭进,络绎而前,追奔逐北,歼灭乃止;虽与德人闪电战之程序,微有不同;而以攻为战,以动为进,则一也!如德人闪电战之来势太猛,而集中猛攻之歼灭战以败;则继之以民众散战,而苏联陆军大学教官鲁伊次之所主张者也,以谓“武装民众,人自为战,先分散敌势,而消耗其兵力然后集中大军,承其衰弊,而予以猛攻”。二者必有一当。究其极,情势演变,而寓歼灭于防御,以制希特勒之闪电战而有成功!先是苏联之未为希特勒所攻也,西欧则有史丹林防线以御德,东亚则有远东防线以御日,亦如魏刚防线以复杂之兵器,布层叠之阵线;少者自第一线,第二线,以至预备线,三叠为一阵线;多者自第一线,第二线,第三线,以至预备线,四叠为一阵线;而第一阵线之后,又或有第二阵线,叠之外又有叠焉!法之未破也,希特勒亦于西境布齐格菲防线,自第一线,第二线,第三线以至最后一线,亦为四叠。则知作战谋攻之国,亦不能不经营设防以布阵线,而阵线必纵深。顾同一纵深也,而异于第一次欧战者,则亦叠而成波,由定型以成不定型,由横方而散乱,由整齐而参差。盖横方而整齐者,易示敌人以所攻;而参差而散乱者,则疑敌人以不知攻,伪装以播疑,错列以乱形。“因敌变化而取胜”,凡事有宜,不得逆料!以迄一九四二年,而德军情见势绌以无法猛攻,苏联推陈出新以制胜防御!其年七月,库尔兹克之战,德人顿兵挫锐以挠败!其明年十二月,德人卷土重来,重整旗鼓以反攻基辅。德军司令曼因斯坦将十二坦克师团(每师有坦克二百辆)、两摩托步兵师,而辅以强大之步兵;而苏联则应以步、骑、炮兵十七师团,而辅以两坦克军团。德人以攻为战;而苏联则寓攻于防。德人以坦克师团为前锋,以步兵为后卫;而苏联则以步、炮相间为前卫,以坦克为后劲。开战之始,德人以坦克师团,方阵而进;而方阵之前卫及两翼,则为六十吨重之老虎坦克;方阵之中,则为中型坦克、轻型坦克,及七门一组之自动推进炮,而佐之以八十粍之加农炮一门,雁行以前,德人之攻库尔兹克以此,而德人之反攻基辅仍以此!方阵之后,步兵继之,持来福枪、刺刀与手榴弹,保持四百码之距离,而卫坦克师团以前进。春秋之世,郑庄公为鱼丽之阵,先偏后伍,伍承弥缝;盖车战二十五乘为偏,徒卒五人为伍;以车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阙而弥缝其不及也;正与德人之以坦克车为前锋,而以步兵为后卫同。步兵之后,则为后备队,按而不动,而炮兵、步兵及坦克,无不配备,厚集其力;以承攻势之竭,而为防敌人反攻之用焉!此德人之所为攻也;而苏联之御则何如?苏联则布置深隐之防御地带以为叠阵:其第一线为步兵,伏匿于深而长之堑壕以为隐蔽。次则一五二粍口径之大炮三门,必据高地以控制敌人前进;又必伪装阵地以隐匿不使敌人见;而三门之中,以二门相距一百码而并力以对敌人之来路;其第三门,则置在二百码之后;则三炮之地点,延线相结以成一三角形;而三角形之内,可以交叉火力而直射;而散布步兵小队,从距离不及一百码之阵地,以卫大炮而为纵深之排列;各队之间,以相距百码为度。最后,则自动推进炮与坦克车列阵以待;其中有伪装之后,而藏在地穴以迎敌作当头之击者;亦有隐匿以伺敌军之突进而迂回出击者。及德军之装甲师团,如墙而进,炮声隆隆,电击霆震以穿苏军第一线之堑壕;而苏军步兵,则坚伏不动,任德军之坦克师团推锋以前,而不之阻也!德军之坦克师团前进之时,分成三列;而坦克之在两翼者,则循曲线型以探防线之弱点而为突破;自动推进炮则随坦克以为后卫。于是苏军炮兵伺德军坦克之相距五百码也,乃瞄准老虎坦克装甲脆薄之炮塔及侧缘以射击;而猛烈之炮战以起!德军之自动推进炮则射击苏军炮兵而欲歼灭之,以支持坦克之前进;苏军炮兵,原以毁灭坦克为先务,而见德军之自动推进炮一门两侧齐露时,则三角点之前二炮,齐向射击;其后之一炮,则默不应以不予德炮射击之目标,而伺德炮之转身以回击射击之炮也,然后发炮射击以攻其后也;而被回击之前二炮,则停止射击;及德炮又掉头以瞄准后之一炮时,则后之一炮,停止射击;而前之二炮,又齐射击以攻其后。惟以德国自动推进炮护甲之厚,而以能深入苏军之三角炮组;坦克则借之为卫以前进,而步兵则保持四百码之距离以循行而随坦克方阵之后。然苏军伏匿战壕之步兵,可以任坦克之突驰而过,而决不许步兵之随护以进;伺其趋近战壕,虎跃而出,蜂拥以前,短兵相接,持步枪、刺刀及手榴弹而与之肉搏,胜负之分,将自此决!于是德军步兵,不能循随坦克以巩固突进之阵地;而坦克方阵无步兵以为后卫,虽突进而深入无援以陷苏军之重围,欲退,则为苏军之三角炮火所阻;而苏军最后防线之自动推进炮及坦克车,风起云涌,乘之于再衰三竭而一举歼之!于是德人以动为进之闪电战败,而攻坚之力屈;大惧苏与英美联军之反攻也,而寓攻于防之堑壕战,又为德人之所极深研几!其守南意大利也,阵线亘九十哩,而凯塞林元帅以十六万五千人守之;其阵线中坚,为重叠而连绵之堑壕线;其堑壕以四枚锯齿形为一线,而由交通壕前后联系,如环之无端。堑壕之前,为铁丝网,而成千之地雷及陷阱,密布如织;大炮则可以直射火力,交织于敌军步兵必攻之处;而尤注重于铁丝网之外缘,以控制敌人不得越雷池一步。堑壕之周围,则为钢骨水泥之棱堡,而配备以各种自动之武器;每一棱堡,为岛屿式之十座,可以炮火支援邻近之棱堡。惟堑壕之阵地,不以连续不断,而以错落相间,此所以与上次欧战异;而控制堑壕及其要害,只以小群之战斗部队;其他守兵,则散伏山洞及深蔽之堑壕内。纵英美联军以强大之炮队及空军,猛力攻击,可以毁灭一堑壕、一棱堡;然死伤不多,而无当于胜负之数;于是联军顿兵久不进,而寓攻于防之堑壕战,又以制胜!胜负之异宜,攻守之异势,而相应无穷,姑以觇后也!凡事有宜,难以逆料!然而兵器万变,原则不变;兼资为用,配合以战。《司马法》曰:“兵不杂,则不利!长兵以卫,短兵以守;太长则难犯,太短则不及。长以卫短,短以救长,迭战则久,皆战则强。”古之所谓长兵,弓矢也;短兵,刀矛也。今之所谓长兵,空军也,炮兵也;短兵,坦克车也,步兵也。观之上古,验之当世,不过由刀矛、弓矢之兼资,扩展而为近代步兵、炮兵之兼资,又扩展而为现代步兵、炮兵、坦克车及空军之兼资。苏联《红星报》以一九四〇年五月,载有《协力之制胜》一文,谓:“战之胜,非一种军队所能为力也;必步骑炮空车各军,同心僇力以调和时空,而后能决胜!”然则“长以卫短,短以救长,迭战则久,皆战则强”;古今之兵器虽变,而所以用器,岂有异乎!不可不察也!

    右第三节论因敌而制胜,然后能避实击虚,以卒于篇。

    郑友贤曰:“或问《十三篇》之法,各本于篇名乎?曰:其义各主于题篇之名,未曾泛滥而为言也。如虚实者一篇之义,首尾次序,皆不离虚实之用,但文辞差异耳;其意所主,非实即虚,非虚即实;非我实而彼虚,则我虚而彼实;不然,则虚实在于彼此,而善者变实而为虚,变虚而为实也。虽周流万变,而其要不出此二端而已。凡所谓‘待敌者佚’者,力实也。‘趋敌者劳’者,力虚也。‘致人’者,虚在彼也。‘不致于人’者,实在我也。‘利之也’者,役彼于虚也。‘实之也’者,养我之实也。‘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者,‘佚’‘饱’‘安’,实也;‘劳’‘饥’‘动’,虚也。彼实而我能虚之也。‘行于无人之地’者,趋彼之虚,而资我之实也。‘攻其所不守’者,避实而击虚也。‘守其所不攻’者,措实而备虚也。‘敌不知所守’者,斗敌之虚也。‘敌不知所攻’者,犯我之实也。‘无形’‘无声’者,虚实之极而入神微也。‘不可御’者,乘敌备之虚也。‘不可追’者,畜我力之实也。‘攻所必救’者,乘虚则实者虚也。‘乖其所之’者,能实则虚者实也。‘形人’而敌分者,见彼虚实之审也。‘无形’而我专者,示吾虚实之妙也。‘所与战约’者,彼虚,无以当吾之实也。‘寡而备人’者,不识虚实之形也。‘众而备己’者,能料虚实之情也。‘千里会战’者,预见虚实也。‘左右不能救’者,信人之虚实也。‘越人无益于胜’者,越将不识吴之虚实也。‘策之’‘候之’‘形之’‘角之’者,辨虚实之术也。‘得也’‘动也’‘生也’‘有余也’者,实也。‘失也’‘静也’‘死也’‘不足也’者,虚也。‘不能窥’‘不能谋’者,外以虚实之变惑敌人也。‘莫知吾制胜之形’者,内以虚实之法愚士众也。‘水因地制流,兵因敌制胜’者,以水之高下,喻吾虚实变化不常之神也。五行胜者,实也;克者,虚也。四时来者,实也;往者,虚也。日长者,实也;短者,虚也。月生者,实也;死者,虚也。皆虚实之类,不可拘也。以此推之,余十二篇之义,皆仿此;但说者不能详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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