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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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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少翁傳

    李少翁者,名蒔,字德春,豫章人。居漢川,徙居應城。始自號少溪,年六十,老矣,人敬而翁之,呼之少翁。翁家世受醫,精脈法,冥思暗解,出授受之外。其人沈墨長者,入門無流視,無媟言。未嘗預問病者病,第令伸臂出示,手指一箸腕上,形神忽往。久之,指離於腕,徐以一二語發病者隱結,無不汗下吐服。少焉投藥,猶掇之耳。余嘗謂翁診脈甚苦,而投藥甚快。

    余始不甚識翁,屬余季弟婦病風眩,狀類屍蹶,舉家喧言瞑矣。翁至,視其脈,治也,進一匕而蘇。期以逾月,法當病如前,再進匕乃絕。已而果然。余始奇其言,神其術。余後數構奇疾,法當死,翁數起之。其它圭刀入口,無不隨手應者。

    余一日遊京山,飲友人王稚恭兄弟宅中。飲從容,言李翁國醫也,長者,醫藥已其病之狀若何,語頗悉。而稚恭尊君,心計警敏人也,顧諸郎:「識之,身寧無旦暮緩急邪?」屬歲逼除,余遣一童子持糒醪餉問翁。至則聞兩健騎從京山疾馳來,夜半迫翁去矣。余心動,得無如向者稚恭尊君言乎?已而果聞稚恭母暴病,更數醫不愈,翁立起之。無何,其友譚有秩內得綿疾,翁起如之,以是益神翁醫。於是,稚恭輩競為詩歌投之。翁得余輩墨池殘沈,如獲重糈。

    所至人爭家之,念緩急可立應。而翁赴人之急甚於己,百里外中夜叩門,不以家累為解,不以風雨寒暑為辭。翁亦年六十,未有子男,期以此陰行善,導迎善氣。會歲兩大祲,疫鬼白晝攫人於市。翁煮藥如池,積片成塚,全活莫知主名,安問糈!而貴家亦不惜解金為壽,所入沿手盡。

    翁雖沈墨長者,饒酒德,多而不亂。酒後曼聲度曲,鼻息與喉囀相發,作音絕類老弋陽伎,意態婆娑,坐客絕倒。翁性不忤物,不愧人以所不能,不傲人以所不知。醫負絕技者,最不利其曹偶,秦越人以此得不良死,而獨能安。翁足跡半朱門,不傳一溢言,對主人未嘗暴僮僕之過。所遊病者家,酒法食單,豐約佳惡之數,不掛齒牙。其為長者如此。

    鍾子曰:余還觀李翁,非醫者也,殆幾乎道者也。余每見醫者坐而說理,口如懸河;考其實,如捉影,其神躁也。今世坐談者類是。翁為人診脈,精神與病者往來,一之至也。與人處,使人意消,偶俱無猜。豈所謂不言而飲人以和、目擊道存者邪?余有以知李翁幾乎道者也,非醫者也。

    白雲先生傳

    林古度曰:白雲先生陳昂者,字雲仲,福建莆田黃石街人也。所居所至,人皆不知其何許人。自隱於詩,性命以之,獨與馬公子用昭善,先生詩所謂「自天亡我友」者,即其人也。

    其後莆田中倭,城且破。先生領妻子奔豫章,織草屨為日。不給,繼之以卜。泛彭蠡,憩匡廬山,觀陶令之跡,皆有詩。已入楚,由江陵入蜀,附僧舟傭爨以往,至亦輒傭於僧,遂遍歷三峽、劍門之勝,登峨眉焉。所傭僧輒死。反自蜀,寓江陵、松滋、公安、巴陵諸處。至金陵,姚太守稍客之,給居食。久之,姚太守亦死,無所依,仍賣卜秦淮,或自榜片紙於扉,為人傭作詩文。其巷中人有小小慶吊,持百錢斗米與之,輒隨所求以應。無則又賣卜,或雜以織屨。

    而林古度與其兄楙者,閩人,林孝廉初文子,寓居金陵者也。一日兄弟過其門,見所榜片紙於扉者,色有異,突入其室,問知為莆田人。頗述其平生。一扉之內,席床缶灶,敗紙退筆,錯處其中。檢其詩誦之。是時古度雖年少,頗曉其大意,稱之。每稱其一詩,輒反面向壁,流涕悲咽,至於失聲。其後每過門,輒袖餅餌食之,輒喜,復出其詩,泣如前。

    居數年,竟窮以死。其子倉皇出覓棺衣,舁之中野。古度兄弟急走索其集,無所得,得先生手書五言今體一帙。五言今體者,五言律、排律也。其詩予莫能名。其自序略云:「昂壯夫時,尤嗜五言。第家貧無多古書,得王右丞即誦讀右丞,得杜工部即誦讀工部。閑取其所中規中矩者,時或一周旋之,又時或一折旋之。含筆腐毫,研精殫思。」今觀其五言律七百首,則先生所學所得,實錄實際,盡此數言矣。其云末一卷為排律,亦不存。蓋謝生兆申云:「先生有集十六卷,在江浦族人家。」或亦有據。今刻其存者,以次購之。

    論曰:明自有詩,而二三君子者自有其明詩,何隘也!畫地為限,不得入。自縉紳士夫,詩的的有本末者,非其所交遊品目,不使得見於世者多矣,況老賤晦辱之尤如陳昂者乎?近有徐渭、宋登春,皆以窮而顯晦於詩,詩皆遜昂,然未有如昂之窮者也。予嘗默思:公織屨賣卜、傭爨傭書時,胸中皆作何想?其視世人紛紛藉藉過乎其前者,眼中皆以為何物?求其意象所在而不得。吾友張慎言曰:「自今入市門,見賣菜傭,皆宜物色之,恐有如白雲先生其人者。」甚矣,有激乎其言之也!

    官古愚先生傳

    官古愚先生者,楚之文行君子也。始名惟德,更名如皋,字直卿,黃岡人。先生終諸生,以伯子今戶科給事中應震任濰令考最,贈文林郎,故又稱贈文林郎官古愚先生。父福,福父永富,永富父政,政父清,清父守忠。守忠數世上,有避兵由鄱陽徙黃岡烏林者,乃為黃岡人。母王孺人,夢麟入懷而生,因以字之。

    生慧篤,姿神端遠。稍長,厲志絕人,為文有氣,里師避之。然益攻苦,夏簟於松下,冬則甕置絮加足焉。曰:「以吾從眾,讀書進取,何必是?但吾以自煉,使其骨可用。」

    年二十九,始補諸生。丙子、己卯試,兩見格。然直指讀其文而賞之,悲其遇。後屢試皆高等,然卒不第,終自以為學不力。教授里中為養。出其門輒為名士、舉進士、孝廉及廩於庠者,分國中為官氏弟子矣。

    甲午,伯子舉其鄉第三人,先生始不得自歉其學之不至。將老焉,稍與其同輩匿於文酒間。手唐人詩擬之,然自出心眼。疾革,猶作《重陽》詩,及「信則人任焉」制義,其胸中如此。

    有孝友至性。所受諸生月奉,備極甘溫,視寢膳無時,安節乃已。母疾,時伯子方患疹,舍之侍母疾,走望請代。居喪,孺子泣;慕終其身。事繼母如之。尤愛季弟,同居四十年。季弟子孝廉受室,將析箸,泣數日,曰:「吾乃生分。」然愛益篤。孝廉幼清能文,教如己子。曰:「弟侄,一身耳。且老人之性,無不愛其少子若孫者。吾愛其所愛,而代為之所,亦以安吾親。」族子或以歲儉自鬻,出金贖之,贖者凡四人。三黨存沒待命者,一一為計,必信必周,不敢以口惠誑人。束發讀書,不能有所酬,心雖安之,而嘗隱然有憂天下之心。負經世方略,雅不欲出位,有所見其不平;而時托於家人語,以稍泄其微旨。

    戊戌,伯子舉進士,觀政大司馬。移書問:大司馬何政?若何所觀?所觀何得?若虜、若倭、若緬甸、若瑤、若苗,兵食充詘,將士惰整,要害阨塞,俱若何?必責對。轉餉遼東,歸問遼事如前。曰:「身到處不放過。他日當事不出此。」授宛令,手揭《會典》律令予東鮮,曰:「祖宗道法,當官謀斷,具是矣。女曹平日有才,臨事有識,然掌故不習,則疑畏生,每不能使其才與識之必伸為國家用。夫思而不學,非獨儒生,作官亦有之,不讀《會典》諸書者是也。」伯子退食,問其科條功課,以為喜慍。又言:「宛,孔道,飾廚傳媚客,若誠恥之。然古者峙暐肅遽,賓至如歸,皆必節愛之主與廉慎吏所為,亦未有必忘賓旅而後為節愛廉慎者。凡舉事依於誠恕,乃可久大,勿立異為名。」伯子拜受教。

    居宛數月,病。伯子不視事,猶促之出。先一月,召季弟往治木江陵。木至之日,則屬纊之日也。從容取筆,書「震也當事,雲也作人,『耐煩』二字謹識之」。雲,其仲子也。又言某某有德於吾父母,吾未及報,必勿忘。遂瞑。卒數年而贈文林郎。又數年,而伯子拜戶科給事中。仲子及孫輩多以文行世其家者。

    先生負峻節獨行,而於世無校。所僦居火,或謂公盍聞諸官,公笑而不應。豪侵其配程孺人墓田,倍予直以厭之。其為長者皆此類。料事成敗不失,而不自幸其中以為功。面折人過,出於實心,無已甚,使人嚴而不怨。久之,人人各自以為官先生愛我,傷其前事而改德焉。至今思之,稱曰官古愚先生。

    鍾子曰:予幼誦伯子應舉文,以為有豪傑之氣。予成進士,後東鮮一紀,居都比鄰,是時為庚戌、辛亥間。予誠不識其意所在,然淵靜坦然,望而知其端人也。及癸丑再入都,東鮮有所論事,中微制大,使人壯而敬之。對人淵靜坦然如故。其不得已而有言之意,中心達於面目;又使人欲稱其言之美而不忍發口。然世未有不如此而能為端人者也。今惜不得起先生而見之。睹先生誡子數事,皆有本末,從學問孝友中出,東鮮用之安能盡?嗟乎!父兄之教子弟,但以舉進士、作高官為《大學》「止至善」事,朝廷安得力臣而用之?然予察先生誡子之意,似見其向所攻苦自煉者,決不但以舉進士、作高官為「止至善」事也。吾所謂先生厲誌絕人者以此。

    蔡先生傳

    蔡先生者,福建泉州府同安縣之浯嶼人也。諱霽,字用明,以字行。更字晦仲,號見南先生。其為同安人,蓋二十餘傳矣。始自唐季徙,多獨行者。曾大父彝舒,為永春縣椽史,佐法平。有法如是,而令牽於他請,欲上下其文者,公度爭之不能得,曰:「豈以我為重去此,效齊虜偽臥養名乎?」徑投筆歸。令感其誠,慰止之:「椽史所持是也,何渠歸?請如椽史旨。」世猶知庶人在官,有能用去就存法者,自公始。大父環碧,以學行為諸生祭酒,應貢不仕,年九十有二終。父秀鍾,事親孝,有子四人,公其次也。

    生而端慧,進止如成人。大父授之經,退務剌其大義。十七,母陳卒,慟感親疏。奉兄嫂,撫弟妹,各有情理。而家貧,父仍自食永春椽史,世其德。蓋永春吏舍一席地,人比昔人太學末坐矣。公內自念:「吾父雖安此,然趙景真聞父叱牛聲而泣,豈必其父之不安於耕乎?致身顯親,子職耳。」遂慨然欲以經術自奮,家居常帶經而鋤。

    久之,配陳安人來歸。歸有婦德,勸公隨父之永春:「安有子處而父出者?男子四方,父誌也,矧父之所在,其子焉往?」遂從入永春。授童子經,取月奉自給。歲暮,以奉易穀,具舟歸。適大祲,有港禁。父攜公請於令,令試而奇之,曰:「昔何仲默幼為郡守施公所知,以其父長者為亭長故。吾識不及施公,而若有子不減仲默,勿以俗學沒之。」具束修,令學於郡孝廉傅君所。而公內兄陳堯俞者,名能古學,相與居,業益精。

    乙亥,出就試,邑令首拔之,補諸生,有聲實。舉己卯鄉試。故事,士舉於鄉者,親朋率望腹焉,以孝廉得請謁有司居間故也。公恥為居間,而其任為親朋所望者,不敢以一身廉儉為解。歲遊學,十九在外,配陳安人以紡木綿佐食。是時伯子復一,年十二矣。依紡車下,伏而誦《史記》,伊吾汩汩從車聲燈影中出。公歸,聞之而喜可知也。

    丙戌,上春官不第。念父老且病,思乞一教職為養。夜被酒心動,夢如身在絰者,驚慟馳歸。父果病。病良已,己丑,始得補玉田縣教諭。抵延津,父訃至,一痛幾絕。復除補閩之長泰諭。凡孝廉為此職者,得題其銜曰「署」,明其非守官也,外資其祿而心厭薄之。公曰:「否,有祿即官也,何署為?且署獨不得有所事事乎?」其立教依經行,而以寬栗劑之。每出私錢具食講藝,所拔識多顯者。郡庠有某生,為怨家所中。公素不識,廉其誣,為督學使者白之。某生持進謝,辭遣之。

    甲午,聘同考試湖廣,所得士為今光祿少卿朱君光祚、工曹郎馬君天錦、大參張君之厚、戶曹郎楊君世勳、侍御周君師旦〈(先後為名碩)〉、孝廉楊君繼哲、王君德純、史君繼勳,凡八人,進士者五人焉。

    乙未,遷蜀之樂至令。樂至在蜀西北萬山中,去閩萬里。是年,伯子舉進士,年始二十。公忽忽不欲往,雅不敢以子貴薄遠官不為。念始者欲用經術自奮,祿不逮養,庶幾要一命於逝者,遂單車之官。而陳安人用紡佐家食,大率如孝廉遊學時,至老死不知吏人婦之榮且潤也。

    至則道茀不可行,候不在疆;入署,幾塵厚而突黔薄也。公曰:「令起措大,堪此易耳。邑荒土瘠,令之責也。奈何乎為令?」會有采木之役,木所產在夷僰箐峭中,人獸跡絕。官給鏹募民役,懸格啖之耳。約事竣而給之,所以給之端不可詰。民先出錢,所給多不能讎其直。桀黠者多相規卸免,後先相壓,單樸者始承其末,流官竟不得其要領。公下車,卒出不意,征父老數輩,人給筆劄,令疏注堪應募者姓名,各以所臆疾書,勿移時,勿交語,勿易辭。書已,即收之。為之稽糧冊,以知其賦之高下;證甲牌,以驗其廛之多寡。然後榜示占役者於門。丁弱賦強,則出金助往募者。屨不任者,始得自訴。汰其實者,而扶其誣報及妄求免者。乃更為立補助之條,定番休之規,信給發之約,用大義諭遣之,民始勸往矣。木分三運,以十之六為及格,公以滿十報,人服其幹。采木罷,尋有旱疫之眚,多方勤撫之。然於豪猾無所錯貸,犯科者壹以三尺始終之。有當論訊而扶服請贖者,公笑曰:「若平日奸富厚藏,將用其餘為贖地,故放意為非,吾特與杖,困魚辱馬,顯示平民,使知其神不靈而其身不威者,獨恃此耳。」

    邑故無制科,渫惡民入貲為台司椽史,意有所仗,視邑令猶屬耳。每謁令,令延坐降語,報之長刺。公不為禮。人謂公先世作椽史,能以法振令之弱。公今作令,又以禮抑椽史之強。易地皆然,其理氣不可奪一也。郡司李行部者,厲氣如直指,公故不習為媚。會公所部監司缺,安綿兵備使者來署,望公意氣,用餉為名,檄責「縣額餉金未輸者數歲,庫有無礙金乎?姑取數百來。」公大驚:「歲輸,取庫符歸報,安得數歲?且金何名為無礙乎?必加諸民,令不敢知。」使者氣塞,止不檄。然不能無失望。司李不得志於公,及前諸椽史不見禮者,依倚中之。會公捕盜獄未竟,捕一庫子侵匿者。其人亡走,而公係質其帑。猾二人,醪食盜及所捕庫子,資之冤訟御史臺。御史知樂至令無害,悉杖係訟者,事亦白,而公以病乞休矣。主爵者竟用入賀使者語,徙淮府審理。東下瞿塘,淫預如袱,舟蕩不可止,取石代裝,舟子歎焉。

    是歲為庚子,伯子以使事歸,而仲子復心,亦能讀公書。兄弟師友,攜幼而入,相見悲喜。陳安人迎勞公曰:「自今始得稱廉吏妻也。」促伯子還朝。辛丑,伯子再請急歸侍。明年,公與陳安人相繼卒。陳安人者,即堯俞女弟也,幼資父兄,長宜室家,稱善配云。

    公仁心至性,不言而躬行。所欲為於父母者,屈於位,然未嘗一念忘孝;所欲為於昆弟者,屈於財,然未嘗一念忘友;所欲為於民者,屈於地、於時,然未嘗一念忘仁。精誠所至,雖父母、昆弟、百姓,皆知其欲為,而有所屈也。伯子郎秩滿,得封如其官矣。公淒然不樂,曰:「此吾一生勉為學,勉為官,不得之親者。」自為孝廉至宦歸,二十餘年,僦屋而居,瘠田十餘畝,義不以貧告人。與人處,廣情而約義,勇於施而怯於取。其移病歸也,方有征播之役,部署如初政。臨行,猶奏記督學使者,廣試額,跼學行,而恥以吏治見短。所至科條可法,然不為名。將解邑時,有賕無主名者二百金,不以汙歸橐,亦不以聞上,籍置之而已。伯子借得郵符,為公歸途計,匣之不用。平生惇行,雅不欲以文名時,取達意,傳以古法。詩具清骨,有「隱几吾忘我,敲門人話僧。荒城今古道,大塊往來身」、「看花到處常為客,見月何時不憶人」、「春花冬雪傷離盡,楚水越山論舊新」、「階庭自愛吾形影,燈火相親汝弟兄」等句。

    伯子少惺二歲,才德命世,年未四十為方伯。其人嚴冷深情,事事有法。交惺十年,愛若兄弟。而惺常不敢以肩事之禮見,內省亦不識其故。生不及登堂拜先生,其言行大略,見伯子,常思而得之。

    鍾子曰:所謂伯子者,即惺之友蔡敬夫是也。揆之人情,豈能無以敬夫故傳先生乎哉?然惺為蔡先生傳,亦傳其為蔡先生者而已。史遷之傳馮唐也,曰唐子遂,「亦奇士,與予善。」唐自可傳耳,豈必為遂?然不如此,其言不信。惺之為蔡先生傳也,亦然。

    張母小傳

    張母某孺人者,海虞張太學商甫祖母也。為少參某公女,生而溫惠,自其在室時已具丈夫之識。少參宦遊四方,於吏事物情,有所內不得於心而外不能決之友者,偶以試孺人,孺人臆對口畫,其初終當否,輒不爽。少參為之心開,胸中無留物,恨其不男子也。

    無何,少參與其配相繼沒。故事,卒官者,其家人憧憧一室中,往來惟篋笥管籥是問。孺人以一女兒,擗踴之餘,視其周身周衣事,誠信無悔。自此至於歸,皆寄兄嫂息中矣。

    既適淳齋公,值簪紱累葉後,子姓家眾,稍習於奓。孺人入門,思有以易之。謂古仕宦家工於善後者,使其家意願耆欲與凡人齊,乃為可久。今其志已汰,習而成性,不可爭也,請以身先之。乃去其故飾,椎布而前,數見不鮮。家人見新婦貴家女,簡易如是,奓者慚服,改心從焉。

    事翁嫗,備思媚之誼。處先後宛若間,任必取重,受必取輕。門內門外,魚菽祭養,淳齋公不知,以此得一意於學。既析箸,得專家政,勤約如故。操一切會計出入,目之所過,捷於楮籍;心之所識,精於握算。臧獲受成事而已,無能有所上下為奸利。然亦不純用擿發,曰:「用其力,不盡其情。」

    教其子,即商甫之父也,威慈相御而行。學有聲實,凡七試不第,以毀隕。孺人見晚暮哀樂情事,卒卒不免憂生之感,從事淨業。蓋其喜為焚修,好施予,自其天性,至此彌篤。然驟失壯子,以孫為命,外訌內怵,終亦不能願息,暇則燈缽歸依而已。性沈靜,然一啟口,足為家誡。嘗語諸孫婦:「吾處先後宛若間,三十年如一日者,無他,惟是交見其常情,而不入溢言。涉世之道不出此。」其語不煩而確,率此類。

    今年七十,神明不衰,它無所須,惟不能忘情於立言者。曰:「匪以為名,庶幾言之有文,使後世子孫識其大者,聿修克念,以保世而已。」斯其意可念也,傳而畀藏其家。

    鍾子曰:予讀李令伯事悲之,為其為祖母也。令伯乞身於君,而張子乞言於友,志略同耳。然令伯祖母九十矣;更二十年,張子濯鱗奮翼,於以代其父為尊養者,豈有既乎?張子者,商甫也,名國彝,今為吳中佳士云。

    〈(沈刻《隱秀軒集》文宿集止此)〉

    家傳

    不孝惺生不及見大父,甫出母腹,即養於伯父一府君裕齋公、伯母陳宜人,即惺今所為之後者也。府君之生也,先於本生父二府君魯庵公二十歲,及見曾大父,即陳宜人猶及事曾大母,以故大父以上凡先世教家孝謹及治生艱難事,府君一一目見而口誦之。惺生數歲,府君抱著膝上,舐其吻,談大父時事,惺俯而聽之。語次相視,笑泣在面。至嗣父及母陳宜人、本生父及母馮宜人事,則惺之生較諸弟差長,聞見最早、最真。惺自念老矣,生、嗣父母三十年中俱沒,有弟四人先後亡其三,亦曾執筆為他人作誌傳,而祖父遺行確然不愧古人者無述焉,此罪人也。自閩歸,居生父憂。凡事屬大父以上,取諸嗣父所口授者;生、嗣父母事,則惺自以所聞見筆之於書。雖不必傳,亦不敢不述。要以言其所有,不言其所無;言其所知,不言其所不知。非惟不敢誣祖父,亦不敢欺子孫。下及亡弟愫、恮、悌、亡男肆夏者,則先予死者也,非後死者莫為之述也。且傳何以名《家傳》也?家者,無不及之義也。

    高祖諱協祚,姓鍾氏。生正統壬戌。始繇江西吉安府永豐縣徙楚景陵縣皂市。卒正德癸酉,葬市西蘇家山。妣羅氏,先卒,葬永豐縣東湖。

    曾祖諱弘仲,別號樸齋。生成化戊戌,卒嘉靖己酉。淳古長者,足不入郡邑、目不見官吏者終其身。妣姚氏,本縣人。生壬寅。訓子孫嚴明,有過,長跪受杖。酒漿脯蔬,家猶傳其法。卒嘉靖乙卯,合葬市東趙家山。李方伯五華先生,與大父善,為孝廉時,計偕有日矣,僉其主而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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