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断剑

出，前方浊流激荡，漫天血云，被此大巧若拙的一剑生生破开一个大洞。

    抬起脸，直视远处两手空空的明玑，李珣笑容加深，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那场激战，柔声道：“兼修旁门的害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师叔你明知故犯，为的是谁，我也明白，既然始作俑者是我，那今日我也就擅作主张，绝了你这分心思吧！”

    也许要把后面那家伙剔掉，在大多数人心里，那厮的形象都近乎完美，而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再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操心了。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破军仙剑直直前突，一路破开肌肉骨骼，足足深入了半尺之深，几乎剖开李珣整个前臂，这才遇到了真正的阻碍。

    对此，李珣相当珍惜，故而他的声音也越发轻柔：“四师叔，他们和你不同的。”

    李珣不闪不避，只是伸出右手，正面迎上。

    然而这一次，她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线灼目的血影。

    说了开头，她便大致猜出李珣和顾颦儿的关系，后面自然有了变化，李珣笑了起来，当最后一点顾忌被抛下，他的心情陡然好过许多：“师叔不觉得她和某人有点像？”

    阻碍一现，便是铜墙铁壁。

    李珣哈哈一笑，也不管自己的笑声有多么诡异，就那么打开房门，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去。

    李珣又笑了起来，他让笑声在整个楼宇中回荡，根本不管会有多少人被惊动，多少人被吓倒。

    李珣知道这就是拒绝了，他也不失望，只是摇头：“四师叔，对你和宗门，青吟是叛徒，可对玉散人而言，那女人起码也有些利用价值吧，我自认比古志玄还强上一些，既然如此，这人我就护定了。”

    “某人？”

    没有任何顾忌或迟疑，血影妖身全力发动，在上上下下四五个人瞠目结舌之下，他身化血光，直直扑身面前的明玑。

    明玑在远处叱喝，是李珣从未见过的疾言厉色，可惜这没有半分作用，挥过去的手掌又反手切回，锵地一大震，破军仙剑崩然断裂，飞旋的剑尖崩飞百尺之遥，在半空中碎成千百流光，散落入海。

    李珣大概能把握住明玑的心理状态，却不想针对这个来做什么，所心，他也不用费什么脑子，直接将心里要说的话摆了出来。

    身为西联重量级人物之一，销魂妃子并非属于交战的一方，只能算是过来掠阵，却不想看到这幕情景。她立时便发觉里面惊人的价值，而不等他继续问下去，上面交手的双方也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暂缓交手，齐齐看来。

    李珣仍没有回头因此也不知明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两人一前一后，面向大海，像是一对观潮的朋友、恋人、李珣非常享受这种氛围，凭借这个，他可以暂时忘却满溢心中的苦涩。

    李珣手上这半截仙剑，则像是晒干的泥土模具，轻轻一碾，便化为细尘沙土，飘散开去。

    明玑冷冷盯着他，不再说话，李珣则不再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只在微笑中解开了外披道袍：“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灵竹此人，只有四师叔你欲除之而后快的血魔……”

    破军仙剑宽厚的剑脊勉强挡在身前，嗡地一声强震，已被李珣一记血劫蚀元神光击中，霸道的冲击力使她立身不稳，只能后移卸力，李珣竟是得势不饶人，血光哧哧突进，压迫得明玑向后飞退，转眼便冲到大海之上。

    这把由明玑亲手挑选的剑器，在李珣手中也不过数月的光景，李珣用它对敌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古怪的氛围虽是被消减，但那速度，就像是用小刀在发丝上雕刻，每一瞬都可能一刀两断，可在一刀两断之前，雕刻的速度却是缓慢得让人发疯。

    血影妖身的速度何其之快，便是明玑早已用剑气将李珣锁定，这一下也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目闪现出来，明玑、清溟、祈碧、灵机……这许许多多的面孔就在虚空中变化，从亲切到疏离，从温情到仇恨，从熟悉到陌生，每一个面目的变化，都加重了苦涩的滋味。

    此时的李珣不具备太精确的时间概念，感觉中，只是一小会，岛那边的骚动便又提高了一个层次，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越发衬托这里的安静和悲凉。

    两剑相交，明玑虽是临时应变，依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顾颦儿的红莲劫剑气被崩散，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后翻，但转瞬之间，她又控制身形，强冲上来。

    笑声中，他下了楼，楼梯中央，下面的章顺正循声而上，见他下来，正要向上凑，却被李珣一把推开，摔成了滚地葫芦。楼梯口，梅洁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想说话，但被李珣眸光一扫，就浑身僵直，什么话都给堵回肚子里去。

    小小的琅环岛当然做不得战场，只一交手，战斗双方便从南端打到北头，一路撞毁建筑无数，最后停在距离李珣两人不远的高地。

    纵然顾颦儿是正道九宗三代弟子中最顶尖的后起之秀，但面对明玑，仍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明玑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但李珣听到身后微响，女修已经缓步走到他身后，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触手可及。

    明玑身形转动，剑气终于嗡然迸发，锁定在李珣身上，李珣则松开手，任顾颦儿摔落在乱石滩上，继而微笑道：

    明玑仍没有说话，李珣却不再等她，并没有回头，只温言道：“兼修两派法门绝非明智之举，尤其是灵犀诀最讲精纯，为了操纵一把所谓仙剑，杂了真息，影响仙业，四师叔是要我当这个罪人吗？”

    不过，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海浪从乱石堆中拍上来，细碎的白沫在千沟万壑中打着旋儿，转眼又被下一波潮水盖过。李珣一直走到海滩的最前方，随便找了一块礁石坐下来，任冰凉的海水冲刷他的脚踝。

    明玑终于开口，从语气中却听不出她的情绪究竟怎样，那并非是特别的冷漠或憎恶，当然，也不会是以往的爱护亲和。

    突兀的动作让屋内诸修士的视线都集中在李珣身上，里面的惊奇、错愕、若有所思的意味混杂在一起，汇合成的力量，几乎是李珣难以承受之重。

    话音方落，他右手挥起，在破军仙剑剑尖处重重一敲，那宽厚的剑身便剧烈震动起来，其幅度之大，更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大蛇，在扭曲蠕动。

    直到现在，李珣仍不愿思考，任由脑子里的混乱持续下去，他就用这种状态来等待，等着这场噩梦的终结。

    想到这里，李珣哈哈大笑。他根本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可笑之处，却只能用笑声来对应这荒谬滑稽的一切。

    李珣又呵呵地笑起来，像一个疯子，下面的人们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从中间穿过，缓步离开。

    笑声脆盈盈的，恍若夏夜的凉风，风里还带着些通心爽肺的甜香，寻常人听了，不论男女，怕都要心尖儿酥麻，难以自持，不过，海岸上的两人都是非凡之辈，闻声便自发过滤了其中婉媚勾魂的异力，分辨出来人话外讶然的心态来。

    这样的破军仙剑，什么大师巨匠也休想再将它恢复如初！

    “四师叔，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宗门，不过，若师叔让我束手就擒，我也确实做不到。我在想，若是有可能，仅仅是可能……我们之间订个协议，互不侵犯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罢，彼此之间，不要冲突可好？世道正是混乱之时，宗门不能分心旁顾，而我，也不想学青吟的手段！”

    虽将这两个字在唇边品味，明玑却早就知道李珣所言何人，她再度将目光移过去，再开口时，语气又冷了数分：“她自有本宗的长辈处置，托你的福，若她是第二个青吟，天行健宗总还有前例可循。”

    侧面的销魂妃子离二人至少还有百尺之遥，激战溅射的水雾却已扑到她的身上，感受到其中凶厉血腥的气息，她颇觉不适，皱着眉头后退一段距离。

    李珣不愿去揣测对方此时的心情，只沿着脚下的路，借着点点星光，慢慢走着。

    便在她后撤的时候，半空中传来一声叱喝，却是明玑嗔目强攻，破军仙剑之中，似乎炸开了一圈青芒光晕，一次剧烈的膨胀，将夺目的血光也淹没小半。

    破军仙剑再度颤鸣，而嗡嗡之声初起，便走了调，剑尖笔直的冲击轨迹不可抑止地发生偏移，由剑身传导过来的剧烈震荡同样势如破竹，转眼蔓延到明玑全身，且一瞬百变！

    李珣长声一叹，就那么站起来。破军仙剑的锋利剑芒，已切入他的颈部肌肉，却连一点血星都没碰到，明玑没有任何犹豫地收剑，身子半旋，仙剑嗡然震鸣，带着远离仇敌的不甘，自下而上，以宽厚的剑脊架住了紫阳神剑的锋芒，劲力一吐，便将眼前完全不顾后果的女修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