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河

    肥壮的右腿向后撩起，却比任何一柄神兵都要来得锋利，更要命的是，在这一根肥腿击中李珣小腹之前，胖子那凌厉阴寒的神念已将他彻底锁定，让他肢体都开始不听使唤。

    听到这里，李珣心中已是雪亮，这胖子果然奸滑，虽被血神子给晃花了眼，以为他是个“面生”的，但能马上想到笼络人心，以图后事，其眼光便是一等一的长远。

    李珣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转眼间实力掉下几近一半的情况，这是个新奇的体验，但绝不好受。

    看他这模样，李珣便知，这胖子与星玑剑宗的矛盾，恐怕不只是一个“怕麻烦”便能解释得了的。

    胖子明显不如他敏感，犹自唠叨个没完，李珣瞥他一眼，沉声道：“有人飞来了！”

    而这还没完，见李珣没有不耐烦的表示，他更是打蛇随棍上，说得口沫横飞：“至于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来日方长，今日能揭过这梁子，兄弟你今后便有俺这么一个大财神师兄，日后也好在此界厮混不是？”

    也就是一闪念间，后方海天交界处，已闪过一道银色流光，来势好快，李珣甚至没有再度思考的机会，那银光已近在眼前。

    而且，雾气中尘粒看似翻滚不定，实则彼此之间扭结作用，与寻常雾气大不相同。

    这自然比一条鱼的结构复杂多了，可是李珣却具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觉，几无滞碍，便将对方几个要命的气机聚合的“节点”分辨出来，紧接着，燃血元息蓬然点火！

    比较确切的描述是：他的身体已经虚化了，他的皮肉骨骼已化成了一片有形无实的虚影，随着风，无规则地变换着形状。

    尤其清晰的，是那些具有活力的生灵。

    深夜的海上，一道血光撕裂夜空，像是环绕天际的彗星，带着长长的不祥尾迹横过海面，转瞬又无影无踪。

    这一点，与其亲密接触的李珣感受最深。

    纯本能地，李珣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星河移位！”

    在后半截念头完整呈现之前，李珣的身子忽地僵硬了。

    果然是千宝阁！

    这变动的起因，并不是巨大物体移位而造成的大气扭曲，而是由以亿万计的气机变化，汇聚在一个整体性的“框子”里，在参差错落的彼此作用和影响下，造成天地元气的剧烈活动。

    “娘喂，是血影妖身！”

    任是李珣心志如何稳定，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脑中也有一个极短暂的空白。

    除此之外，再加上星河移位时，他感觉到的一鳞半爪，藉以演算的依据便丰富许多。

    “嘿嘿，师弟现在比起鲲鹏是差了些，像你这般，修血神子能修到‘血影妖身’的，近万年来还是头一份儿，惹不得，惹不得啊！”

    紧接着，他猛地反应过来，手下便要加力，然而手指内合之际，胖子颈后肥肉突生一波诡谲的震动，同时体内自生抗力，竟然将李珣透进来的燃血元息消融干净。

    在察觉到允星气息之际，李珣便明白，气息如此突兀出现，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禁法、结界阻挡，放在这里，不是星河又是哪里？

    想来这胖子心里也是雪亮，可为什么偏要做此形状？

    胖子很快就转过身来，身形伏低，两眼第一次正视李珣这个对手。

    “原来是夜魔无影啊，怪不得只是受了点儿伤，便能从鲲鹏手里逃出来，嗯，既然已等于是报废了，让我拿去研究，总没问题吧！”

    在“看”到这人的模样时，李珣扬起了眉毛。

    对这少有的主动“关怀”，李珣还是比较受用的。他点点头，目光透过海水，打量一下外面的天光，再向阴散人稍做示意，身子便拐了个方向，朝允星最初现身的方位潜游过去。

    箕胖子摇头道：“刚刚我听你说‘天星海’，便知师弟你估错了位置。照我的估算，这儿应该已经出了东海海域，离‘天星海’起码十万八千里，嘿，这里不是海，是河喽！”

    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地大笑起来，笑声中，他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只是这么一晕，胖子便逃到了数里之外，遥遥的仍是大叫：“师弟莫要发火，俺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紧接着，一个胖胖的身影猛地从血雾中穿出来，马上又一头栽到海水中去，海面上立时激起一层厚厚的水雾，足以遮挡住绝大部分人的视线。

    李珣低哼一声，身子化成一道血光直冲过去，那胖子反应也快，手上一缩一伸，便又将那惊神钟取了出来，迎面一挡。

    胖子见打不动他，只能接着再扯下去：“接下来想的便长远了些，哈，师弟应该知道，修血神子这种魔功，实是不怎么能见容于世的。当然，以师弟的实力，天下大可去得，可是仅仅是横冲直撞，如何还能享受到此界的乐趣？

    李珣毕竟还是理智重过冲动的人物，也更倾向于用脑袋解决问题。在稍一权衡之后，他终于还是暂缓身形，只是稍稍拉近了些距离，盯着胖子那肥脸，微微一笑。

    很快这几人便在海面上汇集，有人开口道：“允星师兄，可看到刚刚敲钟那厮？”

    这个理由李珣却没听明白，他四面打量了一下，入眼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与胖子闹了半晌，天色已微微发亮，勉强能分辨个东南西北，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

    李珣只是冷笑。

    “嘿嘿，不怕师弟你笑话，师哥近几年来走了狗屎运，一路高升，如今已升任千宝阁阁主之位！”

    此内的定居者，如星玑剑宗，只是在天然的环境下稍做修饰，布置禁法，后天的可塑性远较雾隐轩为差，但若论变化之玄奥，蓄积之伟力，又在雾隐轩之上。

    李珣对这样的油滑腔调近乎免疫，尤其是亲眼见到这胖子眼也不眨一下，便将他师弟当作饵食，供他逃命之用，且顺手便将一边无辜旁人扯入泥潭，若是这样还把这胖子当成寻常人物，那可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哪想到却碰上鲲鹏这老妖怪，连那几位掌柜的派来的帮手都赔了进去。唉，赔大了，赔大啦！”

    “若我所料不错，这里已经是星玑剑宗的地界，六大绝地里，位置最飘忽的‘星河’所在。

    这丝毫不逊色于之前李珣制住他的那记手法，如果不及时避开，李珣毫不怀疑，他会被这胖子一脚剖成两半！

    “还有……”

    “哦？是吗？”

    李珣眉头一皱，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这一夜飞过的距离。

    “哗”的一声响，他将脑袋伸出海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缓解心脏承受的强压。

    李珣冷眼看着胖子一番声色俱佳的表演，心中倒将这胖子的身分肯定了八成。

    李珣将其收入怀中，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计较，他试探性地问道：“瞧你这一身珠光宝气，家底如此丰厚，想必是个有背景的。这儿离天星海不远，千帆城的？”

    这一过程中，他已将惊神钟擎在手里，在李珣第二击到来之前，猛力一敲。

    这个念头刚一闪，远方数里外，便有一个反应极其强烈的气息高速掠过，外烁的真息与雾气中的细微尘粒发生剧烈的摩擦，旋又通过雾气优良的传导性，直达更远方的某个地点。

    在速度差距太远的情况下，这比任何遮挡都要来得有效。

    今天的收获十分丰富，若是以后几日都能像今天这样，也许用不了十天半月，他便可以勾勒出一张星河周边的禁法草图，如果再多一些运气，他甚至可以……

    其中金空、银空就是收藏要有品味的意思，而人空、心空，嘿，见到这胖子的行事，便是傻子也能明白个八九成了。

    黑暗的海底，李珣已无声无息地潜出数十里外。

    透过这特殊的管道，李珣甚至可以感觉到远在百里之外，大海深处，某只鱼儿隐蔽微弱的生命波纹。

    剑吟声在二人刚刚停留的海面上止息，随即远方又有几人追来，但仅听其剑响，便知修为比最先这人差了许多。

    胖子干笑一声，点了点头。

    刚刚这厮用以摆脱禁制的手段，正是千宝阁诸法门中，代表性的“嫁衣法”，有此一手，这胖子便不是阁主，也必是高层人物无疑。

    所以，李珣再不理他，而是不客气地将他背后两片已有污损的银白飞翼扯下来，放在手上掂了掂。

    他是记得这件宝贝的，当年，林无忧那小妮子，便是用另一副这样的法宝，逃脱两散人的埋伏。

    李珣在脑中将这些难得的信息逐次过滤了一遍，确认记忆无误，才满意地点点头，再度下潜。

    胖子闻言一奇，接着便大喜道：“师弟果然见识不凡，看上去禁法造诣也是有的，如此能耐，不如便随了哥哥我吧，在本阁挂个客卿头衔，也能省掉不少麻烦……”

    这雾气中的气机结构自然与星河中的不同，可毕竟是一脉相承，也就对他的推演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呵！”

    拇指按在气墙上时，胖子本就不大的眼神，霎时间几乎收缩到了针眼儿大小，他倒抽一口凉气，惊叫道：“血神劫指！娘喂！”

    若说李珣此刻的速度是惊世骇俗，那么，这“新目标”的速度，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人性了！

    李珣已相当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允星回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口，周围那些师弟、后辈也都噤口不言，显出允星在其中的地位当真了得。

    难得这胖子也能雅上一回，却也更让人忍俊不禁，不过李珣永远不会忘掉，这厮面不改色地将师弟牺牲掉的手段。

    心意反映在手上，李珣不免加了一层力。胖子立时杀猪般大叫起来：“宝贝给你，不要杀俺！”

    “哦，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阴散人现身出来，递给他青玉剑，随即微蹙眉峰道：“小心些，此时若是与人交手，最容易眼高手低。最好是凝定心神，稳扎稳打，才能护得自身无忧。”

    只可惜，李珣现在不是用“眼睛”来看的。

    “麻烦”二字尾音未消，李珣便突生感应，约数十里外，数个生灵气息突兀出现，直向这边飞过来。

    那被称做允星的，应就是最先御剑而来的那位，闻言回应道：“不曾见得。”

    而这种“分解”有着超强的传染性，几乎可以通过任何介质，传导至与其相关联的物体上，再促成下一个分解活动。

    他多说了这一句话，胖子便从听出了些味道来，忙不迭地叫道：“怎么会，这是赔啊，大赔！俺一听师弟你说话，就知道咱们是同道中人。这世上的生意，哪个不是商量出来的？师弟你莫要杀俺，杀了俺，可就错过了一场大买卖呀！”

    不过出乎李珣的意料，那胖子虽然脖子也转不动，却仍嘿嘿笑道：“错了，错了，俺排行第二，要叫，也要叫二师哥才成！”

    胖子脸上一紧，似乎也用了什么手段，很快就发现了来人的踪迹：“娘的，这味道儿一闻就是星玑剑宗的。天垣老儿的弟子同他都是一个脾气，有理也说不清的，师弟，咱们躲躲？”

    李珣很快就在禁法理论上给这个现象做出了解释，而且不只如此，他还很细心地发现了一件事。

    李珣这回是真长见识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一边求饶，一边还要占着苦主的便宜。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便永远也想象不到，当一个广被千里的庞然大物，从头上缓缓移过，阴影投射下来，遮蔽天日之际，人们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其余人等都唯唯应诺，只有先前问话的那声音叫道：“允星师兄，可那敲钟的……”

    李珣闻言回神，却也不刻意地掩饰，只是点头道：“星河为天地造化，为天星投影，运转则以星辰移换为纲，星力牵引之下，移位、涨缩倒是寻常事，未必是天垣自主操控。”

    最让李珣印象深刻的，是这个过程中，天地元气剧烈的变动。

    “师……咦？人呢？”

    “猫……猫儿？”

    然而此刻，他开始明白，当庞然大物舍去速度，将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时，其威压之重，还远在前者之上。

    “当然，当然！俺知道师弟你气俺刚刚不够义气，不过咱们也都还活着，那也就不是深仇大恨，来，俺身上携的这几年法宝，便是送给师弟你压惊的，也算哥哥的赔礼。”

    李珣对血影妖身的战斗方式还不怎么习惯，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保持这副身架出手。

    李珣撞在这堵气墙上面，身体立时为之一展，妙至毫巅地一个卸劲，消去巨大的冲击。

    这钟声好生古怪，虽然他此时骨肉气血几已化融为一，更及时封闭相关窍穴，但这钟声却是无孔不入，甚至可以通过外界大气的震荡，使身体产生共震，其频率之多变，使人欲拒无从，而神智更是在震动中昏眩起来。

    这话透过海水直传入胖子耳朵里，箕胖子正是个七巧玲珑心，话一入耳，他心中便是一动，感觉允星话中别有他意，小眼一眨，便回头看身边的那位。

    这并非是道德上的不快，而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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