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颦儿

    胸前巴掌大小的伤口才结了一层薄膜，透过这层膜，他甚至可以看见惨白的骨头，还有更里面微微蠕动的内脏。

    李珣连挡带躲，应付过对方这波攻势后，又是尖啸一声，幽明阴火便如同穿峡长风，卷动火焰，倏然扫过，将对方挡了一挡，继而大喝道：“蚀神刀！你敢阴我！”

    若是再碰强敌，大概也只有幽玄傀儡可用了。

    飞扬的尘灰让李珣眯起了眼睛，一时间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容不得他分辨清楚，尘灰未散，对方下一波攻击便接踵而来，锐利的风压让他觉得脸上似乎有无数小刀在刮。

    李珣也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在她圆润的耳珠上轻啜了一下，顾颦儿娇躯剧颤，本能地想过偏过头去，却被李珣用牙齿轻轻咬住。

    二人耳鬓厮磨，那酥麻的触感，差点儿让李珣忘记了说话，也在这时他才想起，他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没有碰女人了。

    在这种微妙的局势下，谁不生出好奇心？

    便在此时，他耳中就灌入了惕无咎低沉纯正的嗓音。

    之所以仍能记着，是因为他亲自将那本来娇美可爱至乎天真的女修，抹去尊严，赋予她凄怆、迷离、至乎绝望。

    在这种情形下，他几乎没有了再战的可能。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血神子》后面，还有‘机关’？”

    最吸引他目光的，还是那紫衣女修。

    也就在此时，他全速纵掠的身形倏止，脸上一白，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声音无视距离的限制，一直传到李珣的耳朵里。

    女修剑光神速，十余里的距离，瞬息即至，却没有停留，而是一掠而过。

    李珣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凶厉无双的手刀切过自己胸口，虽然他以自己精纯无比的真息，硬生生将胸口肌肉、骨骼向内缩了半寸，却仍被对方指尖扫到。

    这绝不是李珣的手臂！

    这一记手刀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李珣只觉得周身气机竟在这一刀之下，尽数崩断，本来如臂使指的幽明阴火，也不由一窒。虽然这感觉稍纵即逝，却足够他吃上大亏！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脑后忽生寒意。这一个危险的反应，甚至比两个傀儡的示警更快了一线。

    然而，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如果她不可能从深渊中爬出来，那么，就一直堕落下去吧。在深渊底部，是另外一个世界。

    听到这绝不正常的柔语关怀，之前心中不敢证实的想法迅速地翻涌上来，他脱口道：“顾颦儿？”

    这粗俗的话却是直指本心，他可以看到，顾颦儿的反应比之前更激烈一些。她好像要用点头或摇头来表示，可是李珣的胳膊箍着她的脖颈，让她没法动弹。她的呼吸更乱了。

    失去了了解古刹机关的机会，冥王宗和朱勾宗也跟着凑趣，大张旗鼓“追拿”萧重子。

    “如果他使出仗以成名的‘蚀神一丈红’，那又会是怎样的威煞？”

    而这时候，李珣则差点儿没叫出来！

    李珣眉头一皱，身形移位，绕行到顾颦儿身后，这也瞒不过她，不过，她正想回头，玉颈上已被一只手臂环箍锁住，手臂上肌肉线条柔和，看似没有加力，却足以在瞬间断绝她的呼吸。

    身形交错的刹那，李珣至少躲过了十七记足以裂肢断臂的手刀，但也终于证实了来人的身分。

    他相信，顾颦儿应该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像是两天前那样──李珣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当时顾颦儿是如何识破他的匿踪秘法，以直线追来的。

    她低“啊”了一声，身子已绷紧到了极处，偏偏就在这时，李珣冰冷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温言软语，像是在求告情郎，而不是对一位曾经玷污她、羞辱她的凶手。李珣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这位已与当年判若两人的女修，却仍保持着与当年临别时，一般无二的神思呢？

    漆黑的长袖碎裂化灰，露出其中雪白如玉的手臂，在渐渐清朗的天光下，莹洁得彷佛要发出光来。

    她很聪明，身姿挺直，目视前方，再没有回头的意向。李珣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她后背上，使两人之间没有一丝距离。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些，手上略缓，李珣也终于可以稍微打量一下这传闻中最冷酷霸烈的刽子手──朱勾宗“双刀四刃三小勾”中，杀人数、成功率均排第一的“蚀神刀”！

    他不需知道顾颦儿如何摆脱那植入内心深处的创伤，他只需明白，此时的顾颦儿，已不是当年那个由他揉捏的玩偶，是一个必须重视的变量。

    咬牙切齿说出最后四个字，换气时却咳了一口鲜血出来。他手上迅速给胸口抹了一层生肌灵药，身形则越退越远，渐渐脱离了蚀神刀的神念锁定。

    不过，听在对方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李珣心中疑惑，可现在却不是发呆的时候，那个冥将的死让冥王宗丢尽了脸面，可是，他们也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失去同伴的四位冥将同时向紫衣女修投去了怨毒的目光，却不恋战，而是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去。

    蚀神刀口中说着，却又是一记手刀斩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量的时间太长，数里之外，那女修蓦然回首，朝这个方向看来。

    锁心术是《幽冥录》上的精妙心法，他藉顾颦儿心神受创之机，在其心神创口处，下了极重的心理暗示及禁制，使她忘记自己的存在。

    这话听起来是冷嘲热讽，但却要抬出血散人这尊“大神”来撑场面，显然他心中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强硬。

    看着那女修从容平静，毫无波动的俏脸，李珣抿起了嘴唇，尽力保持脸上的平静，但他放大又收缩的瞳孔内，分明还残留着震惊。

    他猛地扭头，脸上却又一呆。

    这种古板僵化的言辞在他座下弟子斩杀一位冥将之后说来，便显得铿锵有力，有金铁之声。

    这一念头才生起，他便起了反应。

    就在这种要命时候，李珣哑声开口：“你在想什么？是我当年没把你操够吗？”

    “真单纯啊！”李珣遥遥观望，嘴里还不咸不淡地品评一下。

    李珣便感觉到，至少有十余道气息，正衔尾追来。

    天行健宗的举动，证实了他们对古刹中的秘密确不知情，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古刹之中，而是以古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展，目的恐怕就是那个潜逃无踪的萧重子，以及他所掌握的《血神子》残本了。

    与他肌体相接的顾颦儿，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这一变化，李珣可以感到，她身上先是一僵，然后又渐渐地软了。

    这是两天前顾颦儿对他说的话。

    透过林隙的细碎光片洒落在草地上，也洒落在身后那位紫裙女修的身上。反射的微光映着她的脸庞，使清丽柔美的轮廓，越发地眩目起来。

    时间对修士而言，几乎没有意义。然而，岁月的沉淀却总会将一些特殊的元素沁入到人的灵魂之中。

    只从这一点儿，李珣便知道，这位女修的修为确实了得，甚至已接近了自己的层次。

    入目的身影，让他吃了一惊。

    此人一身灰袍，面容冷肃，还留了两撇颇为浓密的八字胡，看上去貌似中年。

    顾颦儿！李珣心中低叫一声，浓浊的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看着行来的倩影，他眼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只是刚打开药瓶，幽二忽传警讯。

    李珣瞳孔一缩，嘴唇微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施展土遁，钻入了地面。

    然而，他忽略了奇迹发生的概率。

    “怎么是《血神子》？”

    当然，他也知道，天行健宗会做出这种“蠢事”，恐怕和当日稍后冥王宗与朱勾宗在妖雷古刹内的一场“火并”脱不了干系。

    他心口一闷，将李珣报复性的一掌照单全收。

    两人的身形先是向外一分，继而彷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着，猛地被吸在了一起。

    狂风暴雨般的刀势，硬是将李珣的身体压缩了一圈儿，占尽上风。

    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六十年时光的冲刷，足以让李珣忘记许多事。

    元难的声音也遥遥传来：“好威风，好神气！不过，干元先生这话要在韦不凡耳边说说，那才真的有趣！”

    在这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之后，林海上突然陷入了一波极诡异的静默之中。

    这声音也不甚高，却让方圆数百里的空气一起震荡，使人觉得声音宛在耳边，清晰自然。

    蚀神刀并没有追上去，受了李珣一击，他也不好受。唇边八字胡微微一动，从嗓子眼里吐出了三个音节。

    凭直觉，李珣并不认为，顾颦儿会对他不利。

    看着顾颦儿脸上红云蔓延，李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可是他仍在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在顾颦儿耳珠处低低说了几个字：“开口、说话！”

    “紫衣紫剑，又是天行健宗的，难道是她？”李珣遥看着天空中那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间竟是呆了。

    李珣感觉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天行健宗的态度，便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怎么？

    掌锋过处，空气中都传来了焦糊味儿。

    顾颦儿身体的颤抖越发地剧烈，便在这时，李珣感觉到一丝水气的氤氲，他偏转目光，正好到看到顾颦儿眼角处，一丝坠下的水珠。

    等了约小半刻钟，李珣耳中传来了细细的枝叶摩擦声，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在抗拒着什么。便在这种心情下，他看到了夜色中袅袅行来的紫衣女修。

    李珣抹去了心头最后一丝犹疑，即使他仍不清楚，顾颦儿为什么会对他“情有独钟”，但现在他已有绝对的自信，将这位实力今非昔比的女修，牢牢地控制在手里，成为一枚重要的筹码。

    出于某种原因，对方并未擎出那把凶名卓着的妖刀，但仅仅是以掌代刀，他也能使出杀灭六道，凶厉绝情的味道来。

    李珣本能地用手指盖住瓶口，挡住药香散溢，几乎就在同时，身后气机生变，破空之声虽然细微，但却瞒不过李珣的耳朵。

    这次更加简洁：“说！”

    手刀去势不减，在一声如金铁交鸣般的声响中，双方掌刃撞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李珣把顾颦儿归类为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类别中去。也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看顾颦儿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惧，这女修虽然颇有实力，但在两个傀儡手下，大概十息的时间也撑不到。

    两天来，那小子也不知藏到了哪里去，竟然让三宗人马处处扑空，手段也是高明得很。

    最让李珣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双灰暗森冷的眼眸，乍一看去，便像是看到一个全无生气的坟场，里面却拘禁了无数惨嘶悲嚎的怨灵。

    可是……

    便在这一刻，蚀神刀长年不变的灰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然而，御剑破空的元气震荡便如同附骨之蛆，稍停了一息，又急速迫近。李珣心中大骂，却已没力再跑，只好屏住气息，向上看去。

    而此刻，他眼前又是一花，在这手臂之“内”──他只能这么形容，好像就是两条手臂重迭在一起，突然有一只弹了出来，势如雷霆，但最终却如拂拭尘灰般，轻粘在他胸口。

    只这一下，数里之外天行健宗的修士便齐齐生出感应，一起向这边望来。

    此外，他隐约觉得，这种情形，倒是在哪儿见过！

    也就在说完这些话后，对方刀势一缓，冷然开口：“半刻钟前，你在哪里？”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一个折身，撞向了身侧的大树，而下一刻，他却从树的另一侧现身出来。

    此时见她御剑而行，绕体剑光则淡薄至无，显然其功力十分精纯，是个劲敌。

    任他护体真息如何强劲，在这样高频变化中，也被扯得支离破碎。

    李珣却是料到了这一变化，他借着这股震力，身形急退，路线笔直，虽不知有多少树木挡道，但他全部无视，身体似乎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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