齧缺問於王倪,四問而四不知。齧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臥徐徐,其覺于于。一以己為馬,一以己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夫無心而任乎自化者,應為帝王也。
夫有虞氏之與泰氏,皆世事之跡耳,非所以跡者也。所以跡者,無跡也,世孰名之哉!未之嘗名,何勝負之有耶!然無跡者,乘群變,履萬世,世有夷險,故跡有不及也。
夫以所好為是人,所惡為非人者,唯以是非為域者也。夫能出於非人之域者,必入於無非人之境矣,故無得無失,無可無不可,豈直藏仁而要人也!
夫如是,又奚是人非人之有哉!斯可謂出於非人之域。
任其自知,故情信。
任其自得,故無偽。
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絕於有虞之世。
肩吾見狂接輿。狂接輿曰:「日中始何以語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經式義度,人孰敢不聽而化諸!」狂接輿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猶涉海鑿河,而使蚊負山也。夫聖人之治也,治外夫?正而後行,確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鳥高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鑿之患,而曾二虫之無知?」
以己制物,則物失其真。
夫寄當於萬物,則無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則功莫就而任不勝也。
全其性分之內而已。
各正性命之分也。
不為其所不能。
禽獸猶各有以自存,故帝王任之而不為,則自成也。
言汝曾不知(三)此二蟲之各存而不待教乎!
天根游於殷陽,至蓼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問為天下。」無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問之不豫也!予方將與造物者為人,厭,則又乘夫莽眇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游無何有之鄉,以處壙垠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為?」
問為天下,則非起於大初,止於玄冥也。
任人之自為。
莽眇,群碎之謂耳。乘群碎,馳萬物,故能出處常通,而無狹滯之地。
言皆放之自得之場,則不治而自治也。
又復問無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其任性而無所飾焉則淡矣。
漠然靜於性而止。
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順公乃全也。
陽子居見老聃,曰:「有人於此,嚮疾強梁,物徹疏明,學道不卷,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聖人也,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來田,猿狙之便來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陽子居蹴然曰:「敢問明王之治。」
言此功夫,容身不得,不足以比聖王。
此皆以其文章技能係累其身,非涉虛以御乎無方也。
老聃曰:「明王之治: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游於無有者也。」
天下若無明王,則莫能自得。令(一)之自得,實明王之功也。然功在無為而還任天下。天下皆得自任,故似非明王之功。
夫明王皆就足物性,故人人皆云我自爾,而莫知恃賴於明王。
雖有蓋天下之功,而不舉以為己名,故物皆自以為得而喜。
居變化之塗,日新而無方者也。
與萬物為體,則所遊者虛也。不能冥物,則迕物不暇,何暇遊虛哉!
鄭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若神。鄭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
不憙自聞死日也。
謂季咸之至又過於夫子。
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
言列子之未懷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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