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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的女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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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广告画

    虽然江湾路上满浸着几天来的积水,但是只要一过北四川路底的电车站,两旁水门汀的人行道上,已经反射着新秋的阳光了。

    久雨初晴,路上的人好像显得特别的多,特别的匆忙。几天以来的郁闷,现在都带着高兴的脸色,畅快的吐在街上了。

    秦枫谷和罗雪茵沿了北四川路走着,觉得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新秋的阳光已经由炎热转成了温暖。

    “你预备到哪家去买大衣料呢?”

    “我不想到三公司去买。来的时候我看见惠罗公司大减价,我们到那里去看看罢。”

    “好的。怎样,这样好的天气,不要乘车如何?”

    罗雪茵本是一个极喜欢在热闹的街上走路的人,尤其有了枫谷在一起,她立时答应了:

    “好的,我们走去罢。”

    在稠密的人群中,伴着车辆的噪音,他们沿了北四川路向南走着。

    对着往来在街上的行人,藏在秦枫谷的心底,他有着不肯告诉人的希望。

    走到街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那位封面上的朱女士的脸,很有南国的风韵,也许是广东人;那么,在这充满了同乡的北四川路上,也许有遇见她的可能。

    ————不是吗?下了几天的雨,今天难得晴了。谁都要到外面来走走,说不定她也会在这路上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他仔细的注意着一切的行人;同时,也是因了这个原故,他才提议不要乘车的。

    “喂!”眼看着秦枫谷只顾注视街对面,将要撞在迎面走来的一个日本水兵身上的时候,雪茵连忙将他向自己身边一拖,不觉这样喊了一声:

    “有什么好看?你要撞在人家身上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罗雪茵乘势将右手套进了他的臂弯里。

    秦枫谷一惊,像是自己的心事被发觉了一样,不觉脸红了。他连忙笑着说:

    “没有什么,我在看对面墙上的广告画。”

    这样回答的时候,心里却在想着:

    ————刚才走过去的穿灰色绒线衫的女性,倒有点像是那个人哩!

    “恐怕是活广告,不是贴在墙上的吧?”罗雪茵好像已经看出了他的秘密,这样向他说。

    一七、霞飞花店

    陪着罗雪茵买好了大衣料,秦枫谷便转到上海百货公司。这几天公司里准备秋季大减价,每个橱窗都要用新鲜的花样陈列秋季的应时货物,枫谷便特别忙了一点。傍晚的时候,他接到张晞天的电话,约他明天上午到他那里去,继续商量展览会的事。

    张晞天住在马斯南路。那靠近霞飞路的一间广阔明朗的三楼,便是他的家,同时也是独立美术社的会所。

    充满了异国情调的霞飞路,衬托着这一间闹中取静的三层楼,在缭绕的烟气和红茶香味中,这一群热心的青年画家总在这里兴奋的谈论着,常作了巴黎的拉丁区。

    第二天上午,秦枫谷便如约而去。几日以来的内心不安定使他在心身上都感到一种郁闷,他要借此机会和他们痛快的畅谈一下。

    照着习惯,从天主堂街换上了法租界的电车,他总爱乘到吕班路口就下车,在整齐的霞飞路上,欣赏着两旁商店的陈设和路上的行人,步行到马斯南路。

    上午的太阳,用着一种新秋天气所特有的抚爱,照在他的身上。也许今天是星期六的原故,路上往来的行人,脸上总带着高兴的色彩,在轻快的急行着。一阵微风过处,也会有一两张早凋的树叶从两旁的街树上落下,但这带来的是秋天的明朗和愉快,却不是忧郁。

    秦枫谷的心上。汹涌着创造的热忱和诗意,完全消除了早几天的消沉。走在晒满太阳的霞飞路上,他觉得眼前充满了光明。

    ————再过两天,也许陈晓风的第二封复信要到了。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那封信上获得一个解决了。

    他觉得关于罗雪茵的事已不成问题。昨日试验的结果,他知道只要相当的满足她的虚荣心,她根本不会过问他艺术上的活动。

    面对着华龙路口,有一排落成不久的新建筑物,浅黄色的墙面,衬着赭色秦山砖的装饰,铺面的玻璃窗上映着近午的太阳光,显得格外的辉煌。

    几家新开的商店都装演得很漂亮。一家花店陈列得更考究,整个大橱窗都堆满了各色的鲜花;黑色磁砖的铺面上,嵌着四个镀了克罗米的大字:霞飞花店。

    走在街对面的秦枫谷,这样沿路看着的时候,看到霞飞花店的门口,好像有什么吸住了他一样,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停脚站了下来。

    一八、百合花

    霞飞花店的门口,一个穿柠檬黄旗袍的女性,捧着一大堆刚买来的百合花,雪一样的拥在胸前,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张圣母型的脸,两道秀逸的长眉,松散的鬈发遮掩着右额和耳朵,微微的在颊上留下了一道可爱的阴影。捧着花在门口略略停留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姿态,于端庄之中更流露着优雅。

    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只要望了一眼,秦枫谷立刻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停住脚迟疑了一下:惊异得睁大了眼睛。在这片刻的停留中,他灵敏的脑筋立刻告诉他这是一个毕生仅有的机会。不容他有考虑和思索的余裕,是一纵即逝的永不再来的机会。一想到这点,他立刻压着跳动得厉害的心房,向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人世的礼仪和隔膜已不再在这样紧逼的境界中存在。

    “对不起,请问,是朱小姐吗?”

    走过了马路,更证实他的认识并没有错误。但是她已经预备转身向西走了,秦枫谷便抢上一步,排除了不容存在的踌躇急急的这样问了。

    她回过身来,注视着这出其不意向她说话的人,安详的脸上在抚爱之中带着逼人的严肃,丝毫不显得惊慌。

    “对不起得很。请问:是朱小姐吗?”

    微微的鞠了一个躬,秦枫谷带着笑容这样再说了一遍。

    “有什么事吗?”她也点了一点头,这样轻轻的说了。

    说话的口音,是圆润的纯熟的北平口音。

    “我姓秦。因为早几天见过《中国画报》的封面,所以知道是朱小姐,我有一点……”

    一缕珍珠一样可爱的笑容忽然从对方的脸上闪出,她笑着这样说了:

    “原来是秦先生,我知道了。我昨天曾到《中国画报》社去过,曾听见说起先生有信问起我,我知道的。”

    这几句话是用这样一种轻盈的声调,幽娴的态度说出,秦枫谷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要从胸口跳了出来,几乎要在她的面前跪下。

    一九、笑容

    立在对面,秦枫谷觉得这位朱小姐的美丽,超过了他的想象,微笑着的脸,映着百合花的反射,放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辉。他低下头去,接着她的话说:

    “既然朱小姐从《中国画报》社那里见了我的信,那更巧极了。说起来实在冒昧,并不认识朱小姐,就这样随意的写信询问,而且在这马路上大胆的招呼,不要见怪吗?”

    “那是没有什么的。”

    “我是一个研究艺术的人。”秦枫谷接着说,“久想画一幅画像,但没有一个人适合我的理想。早几天无意见了最近一期的《中国画报》,觉得朱小姐真太适合了,所以急急写了信去问画报的编者,还不曾得到确切的答复,想不到今天竟在这里遇见了。————我望了一眼,我就决定一定是朱小姐,决不会看错,否则我也不敢冒昧的走过来招呼了。”

    恢复了一瞬间的慌乱,秦枫谷用着一种很镇静的态度,这样侃侃的说。他的低缓的语声中流露着南国的热情,坦白而且恳切,尤其最后几句话,几乎带着孩子的天真在说。

    朱小姐低下头去,一个不相识的异性这样立在她的面前,坦白的说出倾慕她的话,摒除了社会习俗的隔阂,而且这说话的人却又是一个英俊洒脱的青年,是艺术家,毫不像一般的浮滑少年,她的心也止不住的跳了。

    “我对艺术也很爱好。”低了头,她竭力鼓起自己的勇气这样说,“只怕自己的学识和各方面都不够,哪里能符合一位画家心中理想的对象呢?”

    “我真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秦枫谷走近一步几乎要握住了她的手这样说,“朱小姐实在太适合我的理想。恕我冒昧的问,能接受我的请求吗?”

    “让你画一幅像吗?”

    “是的。”

    “秦先生府上住在哪里?”

    秦枫谷几乎高兴得要跳了起来,这无异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将住址抄在上面递了给她:

    “我住在江湾,因为那里比较清静一点。”

    “那么,让我考虑一下有没有时间,我再写信告诉秦先生罢。”

    “好的好的。”从心灵的深处,快乐化成了笑容展开在他的脸上。

    二○、朱古律

    又说了几句话,朱小姐说是急于要回去,便很客气地向秦枫谷说了一声再会,抱着那一大丛百合花,跳上一部人力车朝西走了。

    望着这逐渐远去的车上的背影,秦枫谷真有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他忽然想到和她说了许久的话,并没有问过她的名字,自己未免太疏忽。他想赶上去,但又不愿这样做,而且事实上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得安慰自己,如果她写了信来,他当然会知道她的名字的。

    这样呆呆的站了一刻,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太阳显得特别的可爱,路上的行人好像每个都在点头向他微笑。事情发生得太巧妙而且美满,他几乎要疑心适才的遭遇不是真的。莫非是在梦中,莫非自己的幻想?

    梦想了许久,追寻了许久,几乎无从去实现的事,在一瞬间的巧合之下,竟全部实现了,而且发展的速度竟使自己没有思索的余裕,梦一样的不可捉摸的消逝了。

    他只有这一点把握:这一切虽然像一个梦,虽然太美好了,但却并不是梦,却是真实、真实的遭遇。

    远远的路上,也许还可以看出她坐在车上的背影。

    他凝视着远远霞飞路的尽头,这样带了笑容走着,他觉得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走到张晞天楼下,他暂时不进去,却停住脚回头向他的来处望了一下。在这短短的路程中,十分钟的路程中,他却走过了万里的路,寻到了寻遍万里路也寻不到的东西,他对于这一段路不觉起了说不出的留恋和谢意。

    人生真是太神秘了。过分的幸福使他对于人世起了感慨,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放下了重担后的一声轻松的叹息。他的灵魂找到自己的安息地了。

    张晞天的楼下是一家俄国人的糖果店,他走了进去,觉得朱古律和蜜糖的香味像蝴蝶一样的扑到他的鼻上。他在玻璃柜的面前站了下来。

    “来了吗?好天气,要带点什么上去吗?”年轻的白俄女店主向他笑着招呼了。

    “好的,一元什锦朱古律,你生意好哟。”秦枫谷觉得每个人都亲切可爱。

    二一、拉丁区

    独立美术社的会所是一间广阔的三层楼,张晞天住在亭子间里,整个的三层楼便当作了画室。这间三面临街的光亮的房间,只有角落里有几张阔背的长沙发,是张晞天自己设计的,一面可以当作书架,靠背上面可以放东西,同时又是很舒服的坐椅,朋友来了便围在这里谈天。余下的地方便是画室,疏落的放着好几只画架。有几位家里没有适当作画余地的朋友,便都到这里来作画,有些时候大家更请了模特儿来练习人体。

    今天来了好多的人。除了张晞天以外,有在美术学校教书的朱逸萍、王少白,新从法国回来的徐厉,女社员丁明瑛,一共有八九个人。独立美术社的社员全是年轻有生气的画家,大都是日本回来的,也有到法国学过画的。此刻有的在教书,有的在于旁的职业,都是对于艺术有相当的修养而态度又很严肃的人。

    大家正在很高兴的谈论着的时候,挟着一包朱古律糖的秦枫谷走了上来。大家一见了他手里挟着的东西,便都抢着问:“阿秦,买什么东西来请客了?”

    “楼底下的朱古律糖。迦德林娜太太很客气的招呼我,我只好买了一块钱的糖。你们大家不许抢,让我交给了主人来分配。”

    说着,他将一包糖递给了张晞天。

    谁都看出今天秦枫谷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阿秦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特别漂亮。告诉我们,有什么好消息?”

    俏皮的丁明瑛先发言了。

    “真的吗?也许是见了你的原故。”枫谷微笑着回答。

    “小心一点,不要让刘先生听见了。”

    “难道是画像可以开始了吗?”朱逸萍问。关于他的画像的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没有那样幸福吧?”

    “其实,枫谷,”新从法国回来的徐厉说了,“你该写封信给我,我给你从意大利带一位小姐回来,带一位真正的蒙娜丽沙给你,不是省去你的追寻吗?”

    大家一律笑了起来。

    “也许不用那样麻烦吧?”枫谷剥着一粒朱古力糖说。

    “怎样,你刚才不是否认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了?”几个人一齐这样的问。

    “我当然有我的把握。”他更若无其事的说,脸上露着遏止不住的微笑。

    二二、祝

    “好罢,不必多讲,我们去吃午饭罢。”张晞天说。

    独立社的社员,大都是没有结婚的独身青年,张晞天也是一人住在这里。今天既然许多人都聚在他这里,当然由他以主人的资格招待了。

    他们照例到附近一家俄国菜馆去午餐。

    “阿秦,如果你的话靠得住,本季独立美术社的作品荣誉奖,我一定提出颁给你。”

    走在路上,王少白拍拍他的肩头说。

    “如果我没有一张作品呢?”

    “那么,我们便要将你除名了。”丁明瑛笑着恐吓他说。

    “如果这样,”秦枫谷回答,“我一定要有一张作品。努力画一张你的画像,用超现实派绘画的手法,给你画成一只眼睛,两个圆锥形,胸口覆着一只蜗牛,头上生着牛的角。”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么,”丁明瑛说,“我便要用古典的手法,将你画成伦布朗的‘解剖学实习’了。”

    在这样的对话中,秦枫谷始终想着另一件事,想着朱小姐会不会回信拒绝他。万一这样,他觉得以后在绘画上真要绝望,只好搁笔了。想到这点,他突然用了严肃的态度说。

    “不要说笑话,我有一点自信,这次展览会我只想出品一张,现在还没有动笔,但画起来不会坏的。如果画不成,我一生不画了。”

    大家都回过头来望着他。

    “你是指那一幅画像吗?”

    “枫谷,但白的告诉我们,是否已经有了模特儿?”

    谁都关心他的这幅画像,这种态度使他很感激,他镇静的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可说已经找到了一位小姐,不知她肯不肯给我画像。”

    他的脸上现着优郁,同时也现着微笑。

    “真的吗?我想不会不允许的。”张晞天说。

    “那么,我们预祝你的成功罢。”说着,徐厉举起了酒杯,“我们静待在这次展览会中,向世人夸耀你的作品的光荣。”

    “祝你成功。”最爱说笑的丁明瑛也举起了酒杯。

    “但愿能不负你们这样的期望。”秦枫谷举起酒杯这样回答的时候,他的眼前立时浮出了适才所见的那一张可爱的脸。

    二三、信

    早几天期待《中国画报》编者回信时的焦急心情,现在又在秦枫谷的心中抬头起来。他从张晞天那里回来以后,微醉的心中,便又盘算着何时可以收到朱小姐的回信。

    以前的期待,是一个初恋的人,对于第一封情书的期待;而现在的期待,则严重得多,大可以说是一个待决的囚徒,对于能左右他生命的判决书的期待了。

    没有发现那样一个人的时候,他还可以在梦想,在追寻中过活。发现之后而遭到拒绝,他还再有什么勇气使自己生活下去呢?

    他自己清晰的知道,这不仅左右他在艺术上的成败,而且左右着他生命的存亡。

    对于有这样重大关系的一封信,他期待中的焦的状态,是不难想象的。

    霞飞花店门前临别的那一丝微笑,时时现在他的眼前。想到那短短几分钟的谈话中,她所表演的自然大方的态度,使他不时在垂绝的希望中,又增加一些新生的燃料。

    ————那样不拘束的对话,分明是对艺术有相当的了解,而且又具有识人的慧眼的女性。那么,她当然看出我的热忱和严肃,决不会拒绝的吧?她要考虑,那是当然的。这正是她的郑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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