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枪忽然格格格响了,已经冲到前面的同志加快往前跑,有人受伤了,被搀扶着跑……没冲出去的同志被机关枪的火网截在后头,退到第二道门里。
剑平急得浑身的血液直往上冲。抬头一看,瞭望台像恶兽张开着黑口,喷着火舌,机枪一梭子又一梭子……
“咱们得干了!”剑平说,从裤腰里掏出炸弹。
“我先来吧。”四敏说,也掏出炸弹。
“不,让我先。”剑平说。
四敏点头。
于是剑平看准瞭望台的黑口,一个猛劲把炸弹扔过去。————扔得准!但没有爆炸。这一下子把两人都急坏了。
机枪哑了一阵又嚣张地吼叫起来。
现在只剩下四敏手里一个炸弹了。
“我来吧。”四敏看着瞭望台黑口说。
“不,还是让我再来!我扔得准。”剑平充满自信地说。
四敏把看着瞭望台的眼睛转过来看剑平。这一下,他立刻相信,这一个临危不惧的年轻小伙子有着比他强的腕力和瞄准能力,于是他毫不迟疑地把这唯一的炸弹交给剑平。
剑平重新看准那喷射弹火的黑口,又是一个猛劲把炸弹扔过去。这一下爆炸了,硝烟、灰土和碎木片飞起来。好啊!黑口裂开了,机枪也不响了。火药味呛得四敏直咳嗽。
被机枪的火网截在第二道门的同志,这时开始有人往前冲了。头一个冲的是北洵,接着是吴坚和后头的一伙,他们像开了闸的大水,冲过没遮没盖的露天操场,向大门口那边跑去。
外面路上早停着两辆搭篷的大货车在等他们。司机老贺向吴坚做手势。同志们又急忙又顺序地跳上车。车篷里,先来的一批同志里面有四个受了伤,血淌红了车板。被指定当救伤员的同志在替受伤的同志扎伤……
数一数,人数到齐了,只差剑平和四敏两个还没到。
远远市区钟楼忽然响起了乱钟。这急响的声音半威胁半催促地在天空中喧叫着。车篷里的空气登时变了,大家紧张起来,议论着:
“钟楼敲钟!是不是走了风啦?”
“准是刚才守望楼敲了钟,钟楼听见了,也敲起来……”
“市区里准知道了!”
“当然知道。你听,这是比火警还紧急的信号!”
“怎么办?四敏、剑平还没来!……”
吴坚一声不响地坐在车篷出口的地方,焦急地望着前面监狱大门口,半晌了,还是看不见剑平、四敏出来!
前面路口,一辆自行车箭也似的劈面飞过来,骑在车上的是满头大汗的老戴同志。他煞住了车,喘吁吁地冲着吴坚低声说:
“我刚接到电话,警卫队已经出动了!————干吗还不开车啊?”
司机老贺掉过头来说:
“已经过了点,不能再等了……”
“不行,说什么也得等!”仲谦吊着绷带,脸色苍白,凛然说,“他们为大家拚命,咱不能把他们撂了。”
“可是这两大车的人怎么办?等着警卫队来吗?”司机老贺反问道。
大家又议论起来,有的说应当等,有的说应当开车。
这时乔装人力车夫的翼三同志,拉着一辆人力车飞跑过来,向吴坚献议道:
“你们先走吧,我跟老戴等他们。老戴的车可以让剑平骑,我的车可以拉四敏,就让他们先到我家去……”
大家同意翼三的献议。吴坚眉头一皱,遏制着内心的焦灼和痛苦,弯下腰去向翼三叮咛几句就叫老贺开车。
立刻,这两辆搭篷的大货车同时飞也似的往前开了,车后腾起一篷灰土。
车篷里挤得人堆人,都蜷缩着身子。车很快地绕过市街。吴坚从布篷的裂口瞧瞧外面:路上的行人显着惊慌……一个小脚女人在喘气地跟人说话……摊贩慌乱地在忙着收摊……小铺子急着上门……
车拐了几个弯,接着便一直向郊外的公路开去。钟声已掉在后头,慢慢儿远了,小了。天暗下来。几阵大风刮过去后,暴雨来了,水柱子似的哗啦啦地直敲车顶。远远厦门大学和南普陀寺的灯影,在风雨交织的水网里摇曳。一霎时,天上地下,仿佛快淹没了。
这两辆大货车终于在郊外一个荒僻的路上停下来,车灯也关了,一片漆黑。听得见海潮喧叫的声音。这里大概靠近海边。
对面有人用手电打灯语,老贺也打着手电回答。
“新生吗?”有人在哗哗的雨声里发问。
“曙光。”吴坚用约好的口令回答,跳下车去。
走上前来的是李悦、吴七、郑羽三个人。吴坚听见吴七在黑暗里说话。他们在打闪的时候交换了一眼,却不交一言。李悦告诉吴坚,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吴坚简单告诉他们:四个人挂彩,伤势不重。四敏、剑平没有赶上,由翼三和老戴等他们。李悦颤声对郑羽说:
“我们得赶快回去,打救他们……”
风和雨拧成又粗又猛的水绳子,一个劲儿刮过来。电光一闪,把每个水淋淋的脸照亮了一下。一声震耳的霹雷直打下来。
大家跳下车,救伤员搀扶着伤号,都跟着吴七上了电船。
不一会工夫,突突突叫着的电船很快地离开了海边,向黑茫茫的海面开去。风和雨一起送走了他们。电船绕过鼓浪屿后,朝着白水营开去。
李悦和留下的同志分开坐着那两辆大货车回来。他们暂时分散到郊外几个老早准备好的地方去躲。市内已经戒严。郑羽和另外几个同志就打回原路,分头去找四敏和剑平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