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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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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每个牢房都有秘密的小组,总的领导就在三号牢房里。

    他们经常传阅书籍,讨论时事,研究近百年帝国主义侵华的历史,互相交换学习的心得。有时,谁要是被忧郁袭击了,集体的鼓舞和友爱便会在这个人身上产生奇迹。于是,低下的头抬起来了,锁结在眉头的暗云散开了,紧闭着的嘴露出牙齿来笑了。好些人在长期被折磨的日子面前,重新恢复了和苦难搏斗的勇气。

    据四敏说,他在第一监狱两个月当中,先后看见九个同志牺牲,十二个同志解省。那些解省的同志不久也都被杀害了。

    大家已经熟悉,只要金鳄一到第一监狱来,这天准有事。他是死神派来的差役,一到就在铁栅门外的过道上晃来晃去,“判死刑”的名单藏在他口袋里。管钥匙的看守和警兵在他后面跟着。他冷漠地、低声地叫名,一点也不显露凶恶,被他叫到的人,都是一去便不再回来。

    然而没有人觉得恐怖。活着的人照样活着。爱唱歌的照样用歌声唱出他内心的骄傲,爱争辩的照样为着一些理论上的分歧在剧烈地争辩;好像他们已经忘记这是在牢狱,又好像他们即使明天要去赴死,今天仍然要把争辩的问题搞清楚似的。

    四敏说过这么一句话:

    “尽管蒋介石现在有百万大军,尽管我们明天也许会上断头台,但作为一个阶级来看,可以相信,真正走向死亡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四敏是一个懂得在苦难环境中打退苦难的人。每天,他也读书,也打拳,也学习俄文,样样都做得认真而有兴趣。有时他跟剑平下棋,照样勾心斗角,一着不苟。就在他凝神深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仍然含着善良的、沉默的笑影。

    这样的人,正像一股清澈而爽朗的山泉,即使经过崎岖险阻的山道,也一样发出愉快悦耳的声音。

    一天,当日脚在外面围墙的铁丝网上消逝,黄昏开始到来的时候,隔壁牢房的同志们在低哑地唱歌。吴坚和北洵背靠着背坐着,在慢慢暗下来的牢房里抽烟,剑平站着默念俄文,仲谦盘腿坐着看书。

    “四敏,”仲谦忽然有所感触似的抬起头来,问四敏道,“要是有一天,老姚偷偷地来告诉我们:‘判决书都下来了,明天就要执行……’那么,你说,这一天我们怎么过?……”

    “为什么要想这些呢?”四敏微笑回答,“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们决不会忘了打拳和唱歌,也决不会忘了吃最后一顿晚餐。要是剑平高兴的话,我也愿意再跟他下最后一盘棋……”

    北洵扔掉快烧到指头的烟蒂,插嘴道:

    “我还要教最后一课俄文。”

    剑平掩起俄文练习簿道:

    “仲谦,你读过涅克拉索夫这样一首诗吗,‘为了祖国的荣誉,为了信仰,为了爱……你投身烈火,光荣地牺牲。你为事业流血,事业长存,你虽死犹生。’……”

    四敏道:

    “我们好像跑接力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一段接着一段,谁也不计较将来谁会到达目的地,可是谁都坚信,不管我们自己到达不到达,我们的队伍是一定要到达的。”

    这时,隔壁牢房的歌声渐渐高起来了:

    把你手里的红旗交给我,同志,

    如同昨天别人把它交给你。

    今天,你挺着胸脯走向刑场,

    明天,我要带它一起上战地。

    让不倒的红旗像你不屈的雄姿,

    永远鼓舞我们前进,走向胜利。

    等到有一天黎明赶走黑夜,

    我们要把它插在阳光灿烂的高地。

    望见它迎风呼啦啦地飘,

    像望见你对着我们欢呼扬臂。

    啊,同志,我们将永远歌唱你的不朽,

    歌唱你带来的自由、幸福和胜利。

    大家默默地听着。吴坚点上第二支香烟。在充满劣等烟草味的小牢房里,烟雾继续从他嘴里一口一口地吐出,周围弥漫着青烟的漩涡。

    仲谦缺乏多样的兴趣。他既不下棋,也不唱歌。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入迷似的在写他的回忆录:“从五四到五卅”。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瘦骨伶仃的老好先生,过去竟然是生龙活虎的一名学生运动的骁将。十七年前“五四”那天,他在北京和示威的学生群众一起冲进曹汝霖的住宅,把章宗祥打个半死。十一年前的“五卅”那天,他在上海南京路演讲,中了英捕头一颗流弹,差点儿送命。他对吴坚说:

    “我要把我亲眼看到的记录下来,给历史做见证。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判死刑,要是会死的话,这回忆录就算是我的遗嘱了。”

    他天天都赶着写,好像他是跟死亡的影子在竞赛快慢。他不喜欢动,每天的散步和练拳,都得人家硬拉。吃饭的时候,要不是别人抢他的笔,相信他可以连饭都不吃的。

    他老缩在那局促的小角落里,拿一只矮矮的小凳当书桌。他那跟书桌一样窄小的胸脯,很吃力地伏在上面,不停地写。那样子,就像他正在把心口的血液灌注到纸上去。他那又长又乱的头发,往往横七竖八地挂了一脸,汗水沿着脸颊淌下,有时连纸上的墨水也给湮了。

    他比吴坚不过大七八岁,但两鬓已经斑白。这些日子他的两颊和眼睛更凹得惊人,额上的皱痕,像刀划过似的显出一道道深沟。他一开口说话,他那长而尖的下巴就像快要掉下来;但不开口的时候,却又叫人仿佛觉得全人类的善良和忧患都集中在他那张苦难的脸上似的。

    北洵每次看见仲谦长久屈着身子在那里写,总实行干涉。他硬拉他起来蹦跳、打拳、说笑话。仲谦即使气绷了脸,也还得听从他。

    北洵常常杜撰各种小故事,去逗引周围的人发笑。当人家笑得前仰后合时,他自己却不笑,闭着嘴,很严肃的样子。

    心广体胖的人的胃口总是好的,牢里的饭菜那样坏,北洵照样馋涎欲滴。

    吴坚吃量较差,经常把饭菜分一半给北洵,北洵全包了。他把碟里最后一根青菜和碗里最后一颗饭粒都扫得精光。每回,总是以狼吞虎咽开始,以收拾残余结束。永远是那么餍足又那样不餍足。饭后,他会松松裤带说:

    “我这肚子,石头子儿吃了也消化!”

    就在老姚报告见到洪珊那一天,六号牢房同志正在酝酿集体绝食,抗议狱长禁止他们和家属见面。

    吴坚知道这件事,忙叫老姚去暗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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