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squo;红火’、‘红日’都可以!”
“好呀,你巴不得红出了面,好让人家来逮!”柳霞愤愤地说,“你这等于通知人家来消灭自己!”
“怕就别干,干就别怕!”
柳霞气得脸发青。社员中也有赞同秀苇的,也有赞同柳霞的,争辩起来,最后他们走来问四敏。
“我同意用‘海燕’。”四敏眯着眼微笑地看看大家,又问秀苇,“干吗你非得有个‘红’字不可呢?”
“红是强烈的颜色,代表反抗。”
“但重要的不在名称,而在刊物的内容。”四敏说,“名称淡一点好。应当从大处着想。”
四敏的答话永远是那么简短,平淡无奇,但不知什么缘故,听的人总自然信服,连好辩的秀苇也没有话说。
《怒潮》在大华戏院公演五天,场场满座,本来打算再续演三天,但戏院拒绝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戏院经理遭到侦缉处的秘密警告。厦联社暂时不准备跟当局对冲,打算等到暑假的时候,到漳州、泉州各地去演出。
现在他们又忙着“新美术展览会”的筹备工作了。这次征集的展览品主要是侧重有宣传价值的。剑平和四敏都被选作展览品的鉴选人。
这天午后,剑平在厦联社的大厅里,把征集来的展览品重新选编。
周围很静,秀苇在屏风后面翻阅报纸。
一阵格登登的皮鞋声从外面进来,把书柜的玻璃门都颤响了。剑平回头一看,一个胖胖的青年走进来,他方头大耳,小得可怜的鼻子塌在鼓起的颊肉中间,整个脸使人想起压扁了的柿饼,臃肿的脖子,给扣紧的领圈硬挤出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从他那套柳条哔叽西装直冲过来。
“四敏兄在吗?”来人温文尔雅地问道,微微地弯一弯腰说,“我是他的朋友。”
“他刚出去。”剑平回答。
来人便向剑平说明来意,他说他要约四敏到他家去选他的画。他再三表示谦虚地说:
“哪一种画才算有教育意义的,我自己辨别不出。”他没有等剑平回答,立刻又问,“请问贵姓大名?”
“我叫何剑平。”
“原来是何剑平先生!”来人叫起来,和剑平握手,显出一个老练交际家的风度,“有空请和四敏兄一起上我家,你也是鉴选人啊……鄙人叫刘眉————眉毛的眉。前几天我在《厦光日报》发表的木刻‘沙乐美’,你该看过了吧?……我已经参加社里的木刻组,最近我们学校成立了一个木刻小组,也是我领导的……”
“我最近也参加了木刻组。”剑平说,“以后希望多多联系。”
刘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蛇皮小皮包,抽出一张名片来说:
“让我们交换名片。”
“嗐,我没有名片。”
“没关系,没关系。”
刘眉用一种优雅的姿态把名片递到剑平手里。名片上面印着:“刘眉。厦门艺术专门学校教授。厦门美术协会常务理事”。
“哪儿来的这么个宝贝……”剑平想。
“何先生,贵处是同安吧?”刘眉忽然又客客气气地问道。
“唔,是同安。”
“怪道呢,你说话还带同安腔,咱们是乡亲。家父也是在同安生长的。家父叫刘鸿川,是医学博士,家祖父是前清举人,叫刘朝福,你大概听过他的名字吧?”
“没有听过。”
“没有听过?”刘眉表示遗憾,“嗳,我不至于打扰你的时间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束稿子,“这篇稿,请交给四敏兄,希望能赶上《海燕》的创刊号,我这篇文章是向艺术界扔一颗炸弹!我相信将来一发表,新的论战就要开始了……”
剑平把稿子翻开来看看,题目是《论新野兽派与国画》————怪别扭的题目!往下一看,一整行古里古怪的字句跳出来了:
“……新野兽派与国画的合璧,将使我国惊人的绘画突破艺术最高限度,且将以其雄奇之线条与夫大胆潇洒的姿态而出现于今日之艺坛……”
“怪论!原来是这么一颗炸弹……”剑平想,不再往下看了。
“怎么样?请指教。”刘眉表示虚心地问道。
“我外行。我不懂什么叫新野兽派……”
“你太客气了!你太客气了!”刘眉叫着,“何先生,你真老实!……”
剑平正闹不清刘眉为什么说他老实,突然,屏风后面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秀苇走了出来。
“哦,秀苇,你也在?”刘眉有点尴尬,“我们正谈得投机……”
“得了,得了,”秀苇冲着刘眉不客气地说,“又是医学博士,又是前清举人,又是扔炸弹,够了吧?”
“秀苇,你真是,”刘眉显着庄重地说,“我跟何先生是初次见面,彼此交换些意见……”刘眉一边说一边看手表,“我得走了,我还有约会,对不起,对不起。”
不让秀苇有往下说的机会,刘眉礼貌十足地跟剑平和秀苇点头,就扭转身走了。
剑平暗暗好笑。
“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呀,从前在集美中学跟我同学,高我三级,后来听说到上海混了几年,回来竟然是‘教授’了。”
“哦,原来如此。”剑平笑了。